殷仲堪这下坐不住了,把手里剩下的一把黄纸往火盆里一丢,顿时腾起一阵火焰,照亮着他那张阴沉的脸,他的独眼中的瞳孔在剧烈地收缩着,沉声道:“什么,此事当真?”
桓玄微微一笑:“千真万确,今年的谢家乌衣之会的请柬已经发出,世家子弟几乎没请几个,但是现在北府军中的刘裕和刘穆之,却是接到了邀请。殷兄,你这里也没有接到请柬吧。”
殷仲堪咬了咬牙:“谢家这做得太过分了,士庶之分,天壤之隔,京口那帮泥腿子,就算是士人,也没有显赫的家事,那个刘穆之好歹还是江家的女婿,也有些才学,混进去也就算了。可刘裕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武夫,也配去参加这个乌衣之游,诗词大会?”
桓玄叹了口气:“殷兄啊,世道已经变了,现在寒人开始出头,因为他们渐渐地开始掌握军队,谢家作为现在的顶级门阀,也不得不顺应形势,开始笼络这些寒人啊。毕竟打仗要靠他们的。”
殷仲堪冷笑道:“哼,这些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寒人终归不得进入我们上流的世家门阀行列,大敌当前之时要加以笼络,可是一旦解除外患,这些武夫就随着军队的解散,重归家乡务农了,守着个虚爵,又有什么前程?这不正是我大晋开国近百年来不断重复的历史吗?”
桓玄冷笑道:“这次可能不一样了,殷兄,可能你也听说过了吧,这个刘裕,可不止是一次受邀参会啊,谢家似乎有意把跟王会稽(王凝之,官职为会稽内史,古人称呼某人一般是加官职,无官则加字号,以示尊敬)联姻的外孙女王妙音,嫁给刘裕呢。”
殷仲堪重重地“哼”了一声:“什么世道!这阿猫阿狗也能攀龙附凤!前一阵听说北府兵演武时,那个刘裕演习输了后,王妙音竟然当众跟他卿卿我我的,形同夫妇,气得王会稽直接从会稽任上赶到了广陵城,把此女带走。真是把我们世家贵族的脸都丢光了!”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的恨意,一闪而没,他咬着嘴唇,跟着附和道:“就是,太丢人了。不过殷兄,此事不寻常,你看谢家宁可这样丢人现眼,也要通过招婿的方式来拉拢刘裕,只怕是真的想把刘裕弄成谢家人了。如果以后打完了仗,军队解散,这刘裕怕是也要通过这层关系,步入上层豪门了呀。”
殷仲堪不说话了,他的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沉吟。
桓玄一看殷仲堪差不多已经给自己说动了,心中一阵得意,这正是他今天前来的目的,他向前移了两步,直坐到殷仲堪面前的一个蒲团之上,正色道:“如果谢家一意孤行,想做这样的事,宁可跟这些底层泥腿子联手,也不愿意与我们为伍,那说明什么?”
殷仲堪冷冷地说道:“说明谢家想要永远地占有权力,不给其他家族执政的机会了!”
桓玄哈哈一笑:“殷兄果然是明白人,正是如此。这就坏了我大晋几十年来的世家轮替的规矩,是我们万万不能答应的。殷兄,咱们可都是高门世家,又是世交,这回应该重拾起我们父辈的友谊,联手维护我们的利益啊!”
殷仲堪低下了头,没有说话,只是新拿起了一堆黄纸,一张张地送进了火盆。
桓玄看到殷仲堪的这个表现,知道他还是有一个心结没有打开,轻轻地叹了口气:“殷兄,你我相交多年,但从没有象今天这样深入地沟通过,是不是你还是对于先父与令叔的事情耿耿于怀,不能释怀呢?”
殷仲堪的手一下子定在了空中,也不再往火盆里递,他缓缓地抬起头,平静地看着桓玄:“你说我们两家是世交,很好,请问为什么你们桓家现在坐拥荆州,而我殷某人现在只能在这里烧纸?”
桓玄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只怕是我们两家长辈当年的一点误会吧。”
桓玄的父亲桓温,当年和殷仲堪的叔父,著名的名士,陈郡殷氏的代表人物殷浩,是自幼相交的好友,甚至从小的时候在一起玩一个玩具。传说桓温玩过的木马扔到一边,给殷浩捡起来继续玩,从此桓温就内心里看不起殷浩,而两人也开始从幼年时期就有了一些难言的芥蒂。
但这并不妨碍二人成年后的友谊,桓温因为为父报仇,手刃杀父仇人而被皇帝嘉许,把郡主下嫁,从此走上了飞黄腾达,建功立业的路子,而殷浩则选择了另一条不同的道路,隐居山中,成为名士,其清谈之能,名震天下,时人看这一对儿时好友,一文一武,俱是安邦定国之才,最后桓温掌天下兵权之时,殷浩亦出山为朝中宰执,看起来两人会精诚合作,共扶大晋。
只是谁也没料到,不知是出于儿时桓温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