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后,洛阳,上春门城头。
刘裕一身戎装,征尘未洗,站在城头,与朱序比肩而立,看着城下长龙一样,从北方那氓山地区汇集而来的百姓,他们一个个扶老携幼,男子推着独轮小车,上面堆放着高高的米袋,不少人流着眼泪,边走边回头,不住地摇头叹息,而北边的氓山地区,隐约之间可以看到有黑烟腾起,伴随着火光,即使在几百里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朱序的神色严峻,长叹一声:“看来西燕军已经复来,到了氓山了,现在正在各寨各坞报复性杀戮呢。”
刘裕点了点头:“幸亏董庄主昨天通告各寨,让他们撤入洛阳,这一天之间,洛阳城就涌入了近十万百姓,看来他们也早就做好了随时撤离的准备啊。”
朱序的嘴角勾了勾:“其实,我是想跟你说,让这么多百姓来洛阳的,并不是董昌,而是天师道,在你们昨天打这仗之前,就开始有氓山一带的百姓前来了,不仅是氓山,这洛阳城外方圆百里之内的百姓,都纷纷前来。”
刘裕的脸色一变,转而释然:“怪不得会有这么多人,原来是天师道早就动员他们了,不过,你说昨天我们大破西燕之前,就有人来了?”
朱序点了点头:“是啊,准确地说,是你刚离开金墉城时,就有一些坞寨的人来洛阳了,就跟卢循进金墉城几乎是同时的,天师道好像也是早有准备,知道西燕军会大举前来,他们劝说来洛阳的这些百姓,都带了不少粮食,我们原来所担心的一下子多了几万人,粮食不够吃的事情,都不成问题了。”
刘裕沉声道:“我现在才知道天师道在中原有这么大的势力,刺史大人以前不知道这些吗?”
朱序叹了口气:“只是有所耳闻而已,天师道毕竟是民间道教,朝廷在中原的兵力有限,控制不了乡村坞堡,也管不到这些道士们传教之事,这次的事情,让我也很吃惊,原来以为这些村民们只是自立占山,不听号令,现在看来,他们是眼中只知有神教,不知有圣上了。”
他回头,走到了城墙的另一边,一指在外城城墙脚下,空出来的大片临时收容区域内,不少穿着天师道道袍的人,正在设坛焚香,念念有词地布道着,而这些刚刚入城,甚至还来不及吃饭的难民们,顾不得安置自己的儿女,家人,都拜伏在这些天师道弟子的面前,五体头地,一脸的虔诚,很多人眼巴巴地看着那神案上放着的一碗碗水,看着天师道弟子们正在焚烧着黄色的符篆,再把香灰撒入这些符水之中,上前领了这些符水的人,一个个欢天喜地,感激不尽,一口就喝下了肚,仿佛是在喝能让他长生不老,百病不侵的仙露呢。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这套把戏,多年前他在京口就见得多了,他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这样。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信他们这套江湖骗术。”
朱序摇了摇头,正色道:“在这些骗术的背后,是天师道蛊惑人心的各种手段,我这两天问了很多来洛阳的村民,才知道他们平时擅长用小恩小惠来收买人心,哪家一时困难无米下锅,他们会送上米粮,哪家有人生病或者是妇人产子,他们也会派人过来送药助产,总之,连朝廷都不关注,却跟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他们都会去做,宣扬什么入教即兄弟,互助靠大家的观点,加上他们的弟子散布于各村各寨,能带领各村各坞打退小股盗匪的袭击,百姓能不归心吗?”
刘裕叹了口气:“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天师道入教时以收五斗米权当了税收,然后用这些米粮去接济困难的教众,有了好口碑,然后助守各寨,其实他们驻守各寨的弟子,也多半就是新发展的本地人,并不需要象朝廷给驻军发军粮这样的消耗,平时务农,有事时则为兵,如此一来,几乎不消耗什么成本,却可以迅速地收取人心,我这次前来,本来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收中原之人心,让他们感念朝廷恩情,心向朝廷,看来,给天师道是占了先机了。”
朱序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说这些没什么用,只有这次先打退了西燕,才谈得上以后如何跟天师道争夺人心的事,现在我们要做的,得是齐心协力,渡过眼前这一关,若是现在就心怀猜忌,互相防范牵制,那这个城是守不住的,让西燕破城,我等皆成刀下之鬼,还谈什么未来?”
刘裕微微一笑:“刺史大人所言极是,这回率领百姓来此的,是天师道的大师兄孙恩吗?我想见见他。”
朱序摇了摇头:“不,孙恩这回没来,助守洛阳的,是卢循和徐道覆,他们现在也不在这里,而是在金墉城中。”
刘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