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卞范之勾了勾嘴角:“灵宝,大家跑了一夜,又累又饿,这船上条件比不得建康城,我吩咐军士做了一碗米粥,你先将就着吃点吧,这个时候,没力气可不行啊。”
卞范之手一挥,一个军士端着一个粗口大海碗盛的米粥,放到了桓玄面前的船板之上,这碗甚至都不是白色的大米,而是那种粗黄的小米粥,上面连根鱼干也没有,飘着两根青菜,显然,就是平时这些水军兵士们的饭食。
桓玄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尽管他知道,这个时候提什么蜜汁熊掌是天方夜谭的事,但是已经过了多年养尊处优生活的他,已经不可能再象三十年前,到军营之中跟最底层的士兵一个锅里吃饭了。而看到这样的饭食,他不仅毫无食欲,连想吐的感觉都有了。
可是桓玄刚想说点什么,就一抬头撞上了卞范之那冷厉的目光,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只听到卞范之的声音在他耳边冷冷地响起:“陛下,将士们自己都没有吃饭,却是先给您奉上了他们能拿出的最好的饭食,请您不要辜负这些对您忠心耿耿的将士们的心哪。”
桓玄咬了咬牙,一把端起了这个碗,连筷子也不拿,闭上眼睛,就往嘴里灌,只是这米汤又咸又涩,甚至没什么盐,除了苦味,啥也吃不出来,桓玄只灌了两口米汤,就再也无法下咽了,从嘴到喉咙都塞满了这些难以下咽的东西,就象逼着猪去吃糠皮一样,脸色通红,连气都快透不过来了。
一只小手,抚上了桓玄的胸口,却是那桓玄的幼子桓升,这小子昨天在睡眠的时候被陶渊明从其母亲刘婷云身边接走,交给卞范之,一路带到船上,桓玄连那些书画也顾不上,就是把这个独子一直带在身边,在这个至暗时刻,这个小子的纯真与可爱,大概是对这个落难天子唯一的安慰了。
而现在的桓升,两只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尽管这个孩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父亲的那个表情,知道他现在很难受,他以为跟自己吃饭给噎着的时候一样,也就象平时里大人教他的那样,上前去为自己的父亲抚胸理气,想让自己的父亲能好过一些呢。
桓玄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愤与痛苦,一把把桓升抱进了怀里,放声大哭,所有的帝王风仪,都顾不上了,而那大业倾覆,功败垂成的遗憾,悔恨,尽数随着他的泪水,在这船舱之中流淌,大楚的霸业,一如这滚滚的江水,一去不复返,天下的人望,就跟这江水一样,尽向东去,投向那个新崛起的男人。同一时间,两个地方,旧帝新君,不约而同地抱着一个孩子在放声大哭,难道,这就是冥冥的命运之手,给这充满了纷乱的人间,一个新的暗示吗?
半天之后,建康,宫城。
刘毅和何无忌一身将袍大铠,在他们的身后,站着三千盔明甲亮,军容严整的甲士,昨天还只是带着小规模的两百多人入城的这两位巨头,今天就已经用着城中武库里的军械,把自己在城中的手下,新投向京八党的城中世家们的家丁部曲们,全都武装了起来,会合着早晨入城的先头部队的一千步骑,在这宫城,也是朝堂之前列队,所有人都神彩奕奕,两眼发亮,看向了那大道,今天,是入城式的开始,按计划,这次建义的首领,京八党真正的带头大哥,刘裕,这个已经名动天下的男人,将带着他那战无不胜的虎狼之师,在淝水之战的献俘礼二十年后,再次昂首挺胸地进入这座都城。
何无忌喃喃地说道:“希乐,还记得当年吗,淝水之战后,我们也是这样,领着兵,骑着马,走在方阵的前面,接受这个城市所有民众的欢呼。”
刘毅冷冷地说道:“这次可不一样,我们这回来,是为了让他们知道,变天了,现在是我们,而不是以前的世家高门,在主宰他们的命运!”
孟昶的眉头微微一皱,看着身后二十步外,那些穿着朝服官袍,手持笏板的世家子弟们,自王谧以下,郗僧施,谢混等人都来了,甚至连王国宝的哥哥王愉,也带着儿子王绥等王氏一族,都站在人群之中,孟昶低声道:“希乐,这话心里可以想,嘴上可不能说啊,至少,现在不能说。”
刘毅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以后我心里想什么,嘴上就会说什么,不仅是对这些世家子弟,就是对寄奴,也是一样。听说,庾悦昨天又带着仲德和小方回去找寄奴了,哼,想要两边下注,离间我和寄奴的关系,这些家伙,个个不安好心!”
何无忌叹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欢呼之声,一阵尘土飞扬,至少是百余骑,在这朱雀大道上奔驰,引来城中百姓的阵阵欢呼,而那重甲步兵们踏着标准的军步,踩着鼓点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