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铨的座舰之上,他枯然地坐着,仿佛已经石化,火光扑面,虽然是逆风,仍然可以隔着五十步以上的距离,感知到第一列的那些楼船着火时,扑面而来的热浪,更可以听到三十余条冲过楼船火海的北府军艋冲战舰上,那些士兵们的欢呼之声,从军几十年,这样的战法,这样的惨败,还是第一次碰到,让身经百战的郭铨这时候脑子里充满了问号,整个人也陷入了迷离的状态。
还是郭昶之的怒吼声让他的父亲回过了神:“爹,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
郭铨突然从帅位上跳了起来,一把抢过儿子手中的令旗,拼命地挥舞着:“放箭,快放箭,绝不可以让这些小船冲到近前,转舵,快转舵,后撤啊,后撤啊!”
火龙号上,尽管这条战船在不断地下沉,而水面也几乎漫过了水密舱,快要达到甲板的平面了,可是甲板上的战斗,却仍然没有停止,楚军将士的尸体,从前甲板到后甲板,到几乎每个舱室,到处都是,时不时有被击杀的楚军尸体,被直接抛入江中,在这条孤零零的大船周围,漂浮着两三百具尸体,皆是楚军遗骸,伤处几乎都是一刀或者一槊毙命,中刀之处多是脖颈之类的要害,可见下刀之人是如何地精于杀戮。
胡藩机械而麻木地站在桅杆的风帆之上,他手中的大弓,仍然不停地击发着,几乎每射一箭,都会有一个北府军战士应弦而倒,甚至,这场接舷战中伤亡的三十多名北府军士中,可以说至少一半以上是他所射倒的,可饶是如此,两边军士在肉搏能力上的巨大差距,决定了这仍然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除了四十多名被缴了械,抱着头蹲成一片,包括他三个受伤无法再行动的儿子外,整条战船上,已经基本上没有活着,战斗着的楚军了。
刘毅的声音,从几十步外的江面上响起:“三郎,怎么样了?”
檀只在檀家兄弟中排行第三,转过头,对着平缓驶来的战船之上,站在船头的刘毅沉声道:“幸不辱使命,除了胡藩外,全部非死即擒。”
说到这里,他抹了抹脸上的血渍,转头对着桅杆之上的胡藩,恶狠狠地说道:“姓胡的,你是要吃板刀面,还是要吃饺子?!”
胡藩也不理会檀只,转头对着刘毅大声道:“来将可是刘希乐?”
刘毅点了点头:“胡子,好久不见,不过,我想我们以后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念你我曾经在洛阳有过旧交,有啥遗言,交代吧。”
胡镇哭着叫道:“爹,你可不要…………”
胡藩厉声道:“住口,身为军人,不能杀敌,也不能自尽保全气节,我胡藩没你这样的儿子。”
他转过头,对着刘毅大声道:“刘希乐,这一战,我败得无话可说,恐怕大楚也要败了,我胡家受桓氏三代之恩,这一战,我已尽力报之,我亲手杀了檀凭之,你们北府兄弟手足情深,必不会放过我,只求你们不要伤及无辜的士卒,他们既然已经放仗,不会再对你们构成威胁,还请放他们一条生路。”
刘毅点了点头:“你儿子和这些俘虏,只要不是桓家人,我们都不会伤害,你可以放心了,还有别的事吗?”
胡藩摇了摇头,大声道:“檀凭之,我也来!”
他说着,一把扔掉了手中的追月大弓,这把大弓,重重地落到了甲板之上,而他的身子,也伴随着全身披挂的铠甲,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重重地钻进了江水之中,如同那之前的投石,掀起一道足有五米高的浪柱,当浪柱落回水面,一串泡沫涌上,就再也没了半点痕迹。
檀只咬着牙:“不行,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来人,给我下水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刘毅冷冷地说道:“三郎,现在还在战场,胡藩这样全身铠甲落到水里,水龙王也救不了他,他毕竟是天下神箭,让他这样留个全尸也好,前面无忌他们已经火攻得手,剩下的,就是我们跟进追杀,直取何澹之的主舰了。你不要意气用事,不听号令,那之前的功劳也保不了你。”他说话的功夫,座舰从火龙号边上径直驶过,也不再回头看檀只一眼,直接向着前方冲去了。
檀只恨恨地一跺脚,转头对着身边的部下们说道:“留一小队人看守俘虏,其他的回艋冲舰,给我继续追,噢,这船快沉了。给我把俘虏转到丁号船上,其他人随我回甲,乙,丙,戊号舰,继续追击。”
胡藩闭上了眼睛,滔滔的江水,从他的鼻孔与嘴巴里不停地灌入,他感觉到自己在不停地下沉,下沉,沉下一个无底的深渊,在他的眼前,檀凭之的脸上绽放着笑容,背着奔雷大弓,对他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