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默然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原来,你一直对我上次的处理方式有意见,可是你为何当时不直接说呢?”
刘穆之脸上的肥肉轻轻地跳了跳,把他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缝:“我如何跟你说此事?难道要我建言把沈家五虎全斩了吗?那样你虽然维护了国法,但却会失了军心和京八兄弟们的拥戴,只会更糟糕。所以,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在别的事情上对世家高门作些让步,你开了这个口子,自己没有遵守,就不能再让别人都遵守了。”
刘裕咬了咬牙:“也许此事的处理上,我确实有欠妥之处,但是说到底,这不还是天师道之乱,搞乱吴地,也制造了大量的仇恨,因为国法无法去复仇,只能靠这种血亲报仇的模式吗?我查过以前类似案子的处理方式,当年王敦之乱时,吴地土豪沈充作乱,党附王敦,事后逃亡到旧部的家中,给出卖后斩杀,其子沈劲后来为父报仇,手刃这个出卖父亲的仇人全家,其性质是和沈家五虎几乎一模一样的。国法也没有处死沈劲,而是允许其戴罪立功,独守洛阳孤城,最后沈劲也因此为国捐躯,洗涮了父亲作为叛逆的耻辱和自己的罪名,也因此沈氏一族得到赦免,他的子孙都做了官。成为一代嘉话。为何前代可以,我不可以?”
刘穆之摇了摇头:“因为这种处理决定不是某个大将军越过朝廷作出的,是朝中经过合议作出的。赦免沈氏五虎的事,如果是吴兴郡上报,朝中合议作出这样的处理决定,那就没事,但你作为他们在军中的长官,按说只能管他们在军中的事,这种回到家乡后犯事杀人,你是不能管的,此案本身如何判罚并不是最重要,即使是交给吴兴郡和朝廷来判,也多半会按你的意思来,但是,不交给给他们,而是你自己以镇军将军的身份处置,那就有大问题了。”
刘裕叹了口气:“如此一说,确实是我的不是了,事情发生得突然,当时你也不在幕府之中,我的处理出了问题,甚至无法去补救,这么说来,现在这些世家子弟在吴地为非作歹,就是此事所引发的吗?”
刘穆之点了点头:“这些世家子弟的犯法,就跟沈家五虎的杀人报仇一样,是不可控制的,不是各大家族的掌门人有意让他们做这些,而是因为他们之前近百年都是这样过的,回到吴兴旧居,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变得奉公守法了。有些事情,是人之天性,他们这些世家高门就是视那些庄客,佃农们为牛羊一般,没当成人看,这么大的吴地,几百上千个庄子,出些案子再正常不过,如果人人都能象你,象谢夫人这样对庄客们也客气,关爱,又何需国法来约束呢?”
刘裕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所以,要处理这些世家子弟,还不能只靠国法,还得跟这些世家的掌门人,管事者他们解释甚至是商量处罚的力度,这就是你事后作出的妥协和让步?”
刘穆之淡淡地说道:“是的,这样的交易,你肯定不会喜欢,这些世家掌门的想法和你的不太一样,他们其实也并不是太在乎这几个旁系,支流子弟的死活,只要不是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那是死是活关系不大,但是,如果因为处死几个世家子弟,而让世家在吴地的威名扫地,砸了他们百年的招牌,让庄客佃农们对他们生出轻视之心,甚至以后抗税拒赋,那就是他们坚决不能允许的了。”
刘裕冷笑道:“荒唐,他们自己连个吴地都守不住,给天师道打了个稀巴烂,多少子侄死在动乱之中,这就不说威名扫地了?”
刘穆之摇了摇头:“那不一样,天师道是谋反,是叛贼,而你现在是朝廷的合法主宰,如果你要压世家高门一头,你的人可以犯事免罪,凌驾于国法之上,而他们的子弟犯了法就要按国法处理,那说明世家已经居于你这个京口武夫之下,很快京八党也会压过所有的世家,到时候不仅是这些庄客和佃户,连依附于世家高门的门生故吏,也会转投你这里了。换言之,现在你只是在名份上超过世家高门,实际上还是有求于他们,但要是人心都转向了京八党,那世家高门彻底的败落和失势,那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刘裕长舒了一口气:“你这样解释,我就全明白了,我处理有失误,所以世家高门也不允许我们用国法处置这几个子侄,甚至你还要用在吴地的官位,吏位来跟他们作交易,前一阵你撤回了几百名在吴地分配庄园田产的京八兄弟的名单,就是这种交易吧。”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吴地还是留给了世家高门,甚至在江北,我也扩大了他们可以分到的田地的数量,这次北伐接近成功,可想而知的是江北成了安全的内地,这些世家高门会一拥而上地来江北抢地盘。庾悦他们打着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