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的你,洗手沒有!」老人斥責,卻彎著嘴。她也拿筷子夾了塊鹽水鴨,偏頭:「是陳記那家吧?味道一嘗就知?道。」
許孝南笑:「對。」
許思祈沒有伸筷,她在聊天聲中默默干嚼著碗裡的米飯,以粒計數。
許孝南:「思祈,吃鹽水鴨啊,陳記家的你不是喜歡嗎?還有這?個?豆豉排骨、宮保雞丁,都是你梁阿姨的拿手好菜…」
他說著就要將餐盤往她這?邊推。
許思祈搖了搖頭。
老人看她這?幅模樣就來了火,筷子啪的往桌上一拍,作勢要站起來:「許思祈你什麼意思?吃個?飯你給誰臉色看呢?!」
許孝南抬手,「哎媽您,您剛出院別動氣,思祈不是」
許嘉宇也湊熱鬧般,從?椅子背後摸著摸著,操起了自己的玩具槍,黑漆漆的槍口?對著許思祈。
他瞄準:「壞女人」
老人被按回原位,嘴裡謾罵:「跟她媽一個?德行,都要人上趕著哄,給臉不要臉」
許嘉宇勾下板扣:「嘭,去死——」
梁楠在一旁已經?什麼都不想管的模樣,安靜吃飯,享受自己的勞動成果。
「……」
雞飛狗跳中,許思祈輕輕將木筷擱在瓷碗上。
像是察覺到什麼,許孝南忙轉頭,「思祈,沒事」
「我不要了。」許思祈說。
落下這?麼一句後,許思祈擦了擦嘴,然後利落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拋下身後種種。
完全沒有那種委屈到鼻酸然後偷偷落淚的心情,小時候或許會一邊慪氣一邊哭,還滿懷「當一個?機器永遠不笑讓所有人愧疚」之類的豪情壯志。
現在,許思祈只覺得?麻木。
空洞洞的,所有的風都往心口?鑽,身體裡呼嘯著病懨懨的冬天。
她不要了。
戶口?簿而已,那一張紙也不重要了,反正她也沒什麼地方?好去的。
她不要了。
許嘉宇從?小惡意的源泉,不願跟人分享的「爸爸」。對一束煙花占有欲都那麼強的她,也不要了。
冬日?日?光轉瞬即逝,天地暗沉沉的,像浸泡在過期橘子水裡。
許思祈抄近道,走在小區里一條小徑上,兩側的鐵蒿草早已開敗。
想起了無數個?高一的清晨。
她也是這?樣著急的、連走帶跑地去趕一輛公交車。偶爾錯過,多希望爸爸能出現在自己面前,一邊笑她慢一邊載她去學校。
像他無數次載許嘉宇去上幼兒園一般。
不遠處,陳記的霓虹招牌在白日?里也明亮勾人。只是阿姨家的鹽水鴨雖然好吃,但她其實不喜歡太鹹的口?味。
比起鹽水鴨,她更喜歡甜皮鴨。
還有,她也曾考得?一落千丈,從?前幾名的成績直墜一百開外。老師對她失望讓她請家長?,但許孝南完全忘記。
那為什麼又?會那麼清楚的,事無巨細的,記住一個?小學生的分數。
……
「思祈,思祈——」許孝南氣喘吁吁,從?後追上。
「思祈。」許孝南捉著她的肩膀,「奶奶說的都是氣頭的話,你別放心上。」
別放心上。
許思祈抬眼看他,許孝南被她空洞灰暗的目光一驚。
「這?、這?兒是奶奶給你的壓歲錢,」許孝南急忙從?懷裡抽出一個?封皮發皺的紅包,「奶奶一直都是愛你的,她這?個?人一向刀子嘴豆腐心,你知?道的…」
她知?道的。
紅包一看就是被反覆使用過的,摺痕明顯,的確是奶奶節儉的風格。
奶奶是個?多節儉的人啊。
一個?山村寡婦養出了個?稀罕的大?學生,裡面的艱辛自不必言。但孝順兒子還沒來得?及在事業上爭氣,就愛上了城市裡的富家小姐。
對方?家長?那麼看不上他們,那麼嫌棄他們,兩人居然要為了什麼所謂的愛,真的要跟兩邊家庭都斷絕來往。
眾叛親離,能落個?什麼好下場。
還好,孝順兒子迷途知?返,總算爭氣地按著她的心意娶妻,傳宗接代。
至於?許思祈雖然也算她孫女,但一身討厭的嬌養毛病,十幾歲了連衣服都不知?道怎麼洗,看著就來氣。
又?想到前任親家那高高在上的指摘模樣,話里話外的「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