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碎片忽然變得清晰起來,但細節仍然看不分明,江落城想不起來那時候路遙寧離開時看他的眼神是否有期待和失望,此後她再也沒有提過要他陪著來江州看過母親。
也許她自己來過很多次,但是他不知道。
路遙寧一定來過很多次,江落城確定了這一點,他讓司機等在門外,自己進到墓園中憑藉著記憶尋找。
在關於她的事情上,他的記憶力總是不錯,很快就找到了,墓前花束新鮮,還有一點焚落的紙片碎屑,呈深褐色,碎屑上帶著墨藍色的筆畫痕跡,有人在這裡燃掉了一封信。
不是路遙寧,還會是誰?
今天和那天的天氣截然不同,天空是暗沉沉的深灰色,醞釀著一場暴雨,將落未落的樣子,氣壓很低,讓人很不舒服,喘不過氣來。
江落城蹲下來,把帶來的花束一併放在墓前,沉默而安靜的看著面前素淨的墓碑。
照片上的女人看起來臉龐稚嫩年輕,怯生生的笑著,眉眼和路遙寧沒有一點相像,或許她更多的遺傳了她的父親?是這樣嗎?但是她從不肯說,一點也不提。
忽然間,江落城的目光震驚的重新落在墓碑上,簡單的生平被他再次細細讀了一遍,終於發現了一直被他忽略的事實——以墓碑上的生卒年月來看,這裡葬下的女人年輕的過分,根本就不可能是路遙寧的母親。
荒唐,只比路遙寧大十歲,怎麼可能是她的母親?!
這裡葬著的,到底是誰?
江落城心念一動,用手碾動地面上的紙屑,指尖沾了一層灰,但卻一無所獲。
燒得太碎了,拼不起來,他永遠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他甚至連她的真正身世也無從知曉。
他沉默著站了起來,輕輕俯身鞠躬,然後離開了。
烏雲遮蔽,因此沒有影子,整個大地都籠罩在暗沉的濕意中,一聲並不痛快的悶雷從天邊慢吞吞的滾了過來。
江落城坐進車裡,微微蹙著眉扯了扯領帶,司機小心問道:「江總,回洛州嗎?」
「不回,去豬腳巷看看。」
「好的。」司機遲疑了下,「不過那個地方是城中村,車開不進去,可能要麻煩您下車走一段。」
「嗯,我知道了。」
「要下雨了。」
「我知道。」
「吳助提醒過,您下午得趕回洛州去……」
江落城沒再說話,後視鏡里很不悅地放了一個眼神過去,司機閉了嘴,馬上發動車子。
把巧克力扔進咖啡杯,路遙寧有一下沒一下的攪動著,勺子碰著杯子叮叮噹噹的響動,其實很是惱人,但是祁若初鎮定自若,滿臉輕鬆自然,甚至還跟著這節奏敲擊了幾下指尖,在扶手上悄悄打著拍子。
路遙寧覺得他有病,終於沉不住氣,哐當一聲把勺子徹底扔進杯子裡,揚著眉毛道:「叫人出來又不吭聲,有話快說行不行?」
祁若初眉眼含笑地抿咖啡:「我以為你有話要和我說。」
「你開空頭支票,半天錢不到帳,我有什麼話好說?」路遙寧也沉了沉情緒,看出來祁若初今天有彎子要繞,把耐性提上來一點,也慢慢地喝咖啡,「祁總這樣的身價,我總不好追著催。」
「那天被你哄得上頭,冷靜下來總得讓我有個考慮時間。」祁若初點了一支煙,「你知不知道江落城現在在哪?」
本來想翻個白眼說我管他在哪,但現在祁若初的錢還沒到位,路遙寧不得不裝下去,哀怨一笑:「他的行蹤從來不和我報備的,我怎麼管得到江少爺。」
祁若初透過煙霧看著她,好像在確認真假:「今天下午,就是現在,金融港的啟動會議,所有的大領導都會到場,你真的一點不知道?」
「不知道。」
「他什麼都不告訴你。」
路遙寧反問:「你怎麼不去?」
祁若初把煙咬住,眉目含情,溫和一笑:「你先約的,我來陪你。」
路遙寧咯咯笑起來:「我這麼大的面子啊。」
她笑是出於真心,因為真的很搞笑,男人為什麼總是自以為是,江落城是這樣,祁若初也是這樣,明知道是假的,也說得這樣真,自信的以為女人真的會信,也許有的女人會信,可惜路遙寧不在此間。
上次談好了出四成,但思來想去祁若初還是不信任她,這個不信任不是不相信,而是不夠透明,他們這種人不允許有任何未知發生在事件之中,必須事事掌握才能獲得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