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皇帝远,草密贼人多。
宋游一夜歇息之后,从渡口往凌波县走,将近百里的行程,除去山路弯折难行、草盛林密之外,光是把他们拦下来的山贼就有两伙。
不过两伙山贼都没有为难他,见他是个真道人,也就放他走了。
要说银钱,宋游身上倒还有些。
出门时带了大概二十两银子,金阳道上一众客商赠了十来两,遁地贼人的布告赏金又有二十两。不过逸都消费挺高,住了半年,宋游几乎没有在生活上亏待过自己,虽然零零散散也有些画符的收入,还是花了近二十两。
剩下的本来想买匹马骡,再剩一些留作开春后再次启程的原始资金,之后有钱就放肆一点,没钱就节省一些,其实于他而言都无所谓,不料得马并未花钱,便省了很大一笔。
要是这些山贼知晓他身上有将近三十两银子,怕也不会这么轻易放他走。
到凌波县已是第二天上午了。
宋游根据太阳的方向分辨北方,但其实也不是很准,一来日出不见得是正东方,二来城区东西南北划分不见得精确,半找半问,终于到了北城。
这时已经接近中午。
寻到干枣巷,又问陈汉家。
到家门的时候,太阳已过头顶,宋游站在门口,只希望这陈汉没有搬家,今日也在家中。
送信已是极难,就别再添困扰了。
于是轻扣门环,笃笃声起。
里边很快就有了说话声和脚步声。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门口,可也许是午休刚起,整理衣衫,没有立马开门。
只听里头传来中年男子的声音:
“找谁?”
“陈汉陈公。”
“先生又是何人?”
宋游看见他凑近了门缝,借门缝看自己。
“我本山野清修散人,游历山河,受陈公之父所托,带一封家书来。”
“家书?从哪来?”
“逸都城外,道边茶摊。”
咣当一声,木门被立马拉开。
门内是个黑瘦的中年男子,衣衫散披,蓄着胡须,面容沧桑,震惊又恭敬。
“我就是陈汉!”
“那便找对了。”
“先生真从逸都来?”
“做不得假。”
“那可有一千六百里路!”
“水路好走。”
“先生啊……”
“不必如此。”
“快快请进!!”
这中年男子嘴皮子都在打哆嗦。
宋游便也随他跨进门中。
里头有个院子,不大也不小,还养了些鸡,倒是可以牵马进来。
“我家马儿听话,不必栓绳,不会乱走。我家猫儿也懂事,不会伤到足下的鸡鸭。”宋游说着,随手从被袋里抽出竹筒,递给这男人——
“算是不负所托!”
陈汉立马伸出双手,颤抖着恭恭敬敬接过竹筒,当即拧掉泥封,拆出信纸,捧在手里才读两三行,便已红了眼眶。
读完之后,顿时嚎啕大哭。
宋游只静静站在旁边看着。
哭声之中听不清话语,只隐约分辨出什么“孩儿不孝”、“谢谢先生”之类的话。
而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家书果真能抵万金啊。
不久里头有人听见哭声走出来,是个妇人,见状连忙搀扶起陈汉,掏出手绢擦掉他的涕泪,又是询问,又是安慰,好久才将他劝住。
“让先生见笑了。”
“哪里的话。”
“俗话说得好,父母在不远游,可怜我这为人子的,远在千里之外,竟都两三年没有回去了,惹得老母思劳成疾,还得请人带信来……”
“世事哪有书中那般轻巧。”
“快!三娘!杀鸡!”
“知道!”
妇人大概也知晓是怎么回事了,一点不敢耽搁,立马便去外头捉了鸡来。
这年头谁都知晓送信的难,有人不远千里送信而来,可不是给了路费就算了了的,好吃好喝只是礼节,其中情谊难以偿还。
于是在这下午时分,陈家又起了炊烟。
看这样子,自己竟是第一个到的。
宋游更愿意认为是山高水远,道阻且长,其余人陷于路远,惧于山贼,或有自己的事耽搁了,并非有意送不过来。
或许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