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谷子怎么没有割完?”
“三花娘娘不知道了吧?”道人边走边对猫儿解释道,“这是村民故意留下的。”
“故意留下的?留给谁的?”
“自是留给山中道观的。”
“山中道观?”
猫儿立马抬头看去,看见远方山上云雾中露出的道观,神情一愣:
“是你们的道观!”
“正是。”
“留给你们的吗?”
“正是。”
“为什么要留给你们?”
“是一种古老而淳朴的传统。”宋游说着顿了一下,“有道行的道士保护一地安宁,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村民贫困,没有多少钱财,可淳朴的人受了恩惠庇佑也会思虑如何报答,否则便难以心安,于是每年丰收过后,便留下一丛,任由山中修行之人取食,算是供奉。若是修道之人取食了村民的供奉,自然就要保得一地平地,就和神灵取用了香火,便需行使神职一样。”
“们会来割吗?”
“自然。”宋游语气中也透出了几分回忆的色彩,“以前我们还住在山上道观的时候,每逢五谷丰收之后,就要下山来,若是看见有一片田土的谷物已经收了却唯独在角落里留了一小丛,便知道是山下村民特地留给山上道士的了,便要去割掉。”
“好安逸!”猫儿走在他身后,“那你们不是每年不需要干活、不需要花钱买,只要来割谷子,就有饭吃!”
“即使不来割,也有饭吃。”
“那为什么还要来割?”
“自是要来割的。”
这般美好的事,怎能使之断绝呢?
道人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当年的他对此也不解。
尤记得观中老道第一次带他下山收割谷物的时候,也曾耐心与他讲解――即使是老道这般大能,修为通天彻地,还是要带着一个小娃娃,背着背篓到山下每一块田土割取谷物,这样的传统和默契已不知道延续了多少年了。
至少也有千年吧?
不知会不会延续到千年以后。
反正宋游定是会将之传下去的。
可惜自家老道实在懒散,就差没有懒到搔虱子吃了,晚年越发懒散,前两年还带着他亲自下山割取谷物,见到他长大一点,对于山下附近的道路田土也足够熟悉了,便打发八哥与他一同去割,自己在道观里悠闲等现成。
“真是……”
道人不由摇着头。
“住在道观旁边的人都会这样吗?”三花猫又抛出了新问题。
“也不是所有道观都这样,但也听说过有别地的道观和别地的村民也会这样。”宋游耐心回答。
“要很厉害的道观吗?”
“倒也与厉害无关。”
“那……”
猫儿的问题真是多得不行。
过了许久,她才消停下来,这时一行人也已经走到了山腰上。
道人还是穿着当年下山那身道袍,除了变得更旧、泛白更严重以外,似乎没有别的变化,就连道人的容颜也并未改变多少,唯有神情中多了一些阅见世事后的沧桑与温柔,比当初更平静了。
此时拄着竹杖,沿着山路上行,因为山路的坡度,上身微微往前倾斜,身后一匹枣红马,一只三花猫,缓缓往上。
猫儿神情仍旧认真,依旧迈着小碎步,时不时停下来,抬头看一眼山上那间道观,又扭头回看自己走过的路和高度,偶尔凑近路边草木,嗅着这片陌生土地的味道,像是要将来时的路牢牢记下。
不知不觉爬得越来越高。
等到猫儿再一次抬起头时,山上那间道观已经近在眼前。
“……”
猫儿停下脚步,愣愣盯着。
见到道人走上前去,她才连忙跟上。
道观并不建在山顶,而是建在山腰偏上的位置,背靠青山,坐落于山上一片平地之中,是一片十分古老的院落。
里面院落分前后两间,古朴的宫殿楼阁加上房间不到十间,有山泉汇成小溪,就从道观旁边流过,后方挂着一条匹练,流水声哗啦,门口还长着一棵颇为雅致的古松。远远看去,若无云雾遮挡,或者从更高处看去,也是青山之间一片缥缈所在。
山门朴实而老旧,没有门联。
唯有头顶三个古老大字――
“伏龙观。”
道人停在门口,仰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