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迪克西特教授和我约好上午在他的办公室见面,Paula阿姨决定先把我送到那里,下午请我过去参观他们的论坛,晚上一起吃饭。当汽车停在经济学系的门口,我有点紧张地问Paula阿姨,迪克西特教授是一个怎样的人?会不会很严肃,很严厉?
Paula阿姨说,不会啊,他其实是一个非常和气善良的人,只不过有点内向,不太喜欢社交罢了。
我说,是吗?不过,他在电话里倒是很主动地对我说,他很愿意请我一起吃饭。
Paula阿姨显得有点惊讶,说,是吗?这可真有那么一点不寻常呢。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跟随Paula阿姨来到经济学系大楼门口,因为是周末,大门关上了,还得劳烦迪克西特教授下来开门。我正在胡思乱想,不晓得将会碰到怎样的局面,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先生已经从玻璃门后面远远走了过来。
Paula阿姨说,那就是迪克西特教授。
两人热情打过招呼,Paula阿姨把我介绍给迪克西特教授,说了一句“你们慢慢聊吧”就走了。
说实话,假如不是迪克西特教授有一个非常亲切的笑容,当时我真的很有可能抓住Paula阿姨说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就像小狗史努比在主人查理·布朗离家旅行之际做的那样。
而我在迪克西特教授的办公室里第一眼看见的正是《花生》漫画,A4纸复印的一则星期天刊登的故事,用磁铁贴在正对门口的墙壁的白板上。只不过,故事说的不是小狗史努比,而是查理·布朗的妹妹、拿起书本就头痛的莎莉,她因为手工课的作品得了一个不好的分数而讲了很长一篇道理,每一幅漫画都是她坐在座位上,抛出一个比一个大的理由,绝对是上纲上线的典型,最后她如愿以偿,换来一个高一点的分数。
我问:“你也喜欢《花生》漫画吗?〃迪克西特教授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抬头看了看那幅漫画,说:”哦,也算不上特别喜欢,这是用来警告学生们少来这一套把戏的。“他那直截了当的语气把我逗乐了,办公室里的气氛马上变得轻松起来。
之后我们谈了很多,包括《美丽心灵——纳什传》。他听说我翻译了这部著作,马上说,《策略思维》那点数学绝对不成问题,假如你连《美丽心灵——纳什传》都能应付的话。
我赶紧澄清,解释说其中的数学部分完全是由我的父亲负责,实际上,出版社是把翻译工作交给他,而他希望由我来试一下;出版社的人对他有信心,我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无名小卒罢了。
“但你的父亲对你有信心,这就可以啦!”他说。
突然之间有点感动,直到现在,写到这里,我仍然可以清晰体会到当时那种温暖的感觉。
“见过纳什博士了么?”他问。
“没有。”我说。
“为什么?”他问。
“因为,”我努力寻求合适的字眼,“因为,在我看来,他是一个传奇,传奇人物总是高高在上,我没想过可以见到他。”
“噢?”迪克西特教授睁大了眼睛,几乎不假思索地说:“他和我们其实是一样的啊,我们经常见面,一起出席经济学系的研讨会。”我只是拘谨地笑了笑,没敢告诉他,我在一个推崇学术的家庭长大,最最佩服的就是学者,能到这儿拜访他已经需要很大的勇气了。中午时分,迪克西特教授带我去普林斯顿校园里他最喜欢的一个餐厅吃饭。在我看来,他就像一个细致体贴的叔叔。他告诉我说,这里最好吃的是一种比萨饼,如果分量太大,吃不了留下来也没关系,但这不等于说你就不能要甜品,比如冰淇淋,因为这里的甜品也很好,“不能错过呢”。
我忍不住笑起来。
在这个令人愉快的美好日子,让我开心的绝对不只是冰淇淋,还有迪克西特教授说的笑话,后来我才发现,其中有些笑话就引自《策略思维》。
我们也谈到一些严肃的话题,比如经济具有难以预测性,根源在于互动关系。举个例子:今天你基于某种理由,预测某种商品在以后某个时期涨价,大家听了马上采取措施,结果可能导致你所依赖的理由不复存在,到了你预测的那个时期,这种商品也就不一定会涨价了。回国以后,在翻译过程中,我又向迪克西特教授提过几个小的问题,他都非常迅速地作了回答。其中之一其实与学术无关:某个例子提到怎样前往纽约世界贸易中心,可是9·11事件使这个地方成为一个悲剧性名词,我向迪克西特教授指出这一点,他表示自己也有同感,决定改为“邻近的华尔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