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被动受吻容易得多,莫莉欣然吻了朝她伸过来的那张又好看又苍白的脸。
“我本来要去镇上亲自接你,可以天太热,闷得我透不过气来,要接你力不从心啊。我看你这一趟车坐得挺愉快吧?”
“很愉快,”莫莉说,怯生生地说得很简短。
“现在我带你去你的房间。我安排你住在我就近,我想住近点你更喜欢,尽管这个房间比另外那个小。”
她无精打采地站起来,把薄披肩围在至今韵味犹存的身子上,带头引路上了楼。莫莉的卧室是哈姆利太太一个人用的那间起居室里隔出的套间,起居室另一边是她自己的卧室。她领莫莉看了这来往方便、易于交流的住法,然后对客人说她在起居室里等她。她关上门走了,留下莫莉从从容容地区熟悉她屋里的环境。
她首先走到窗子前看外面有什么可以观赏的景致。窗子正下方是个花园,花园过去是一块青草繁茂的草地,轻柔的风从上面吹过,荡起一道道悠长的波纹,颜色的深浅随着草浪的起伏而变化。草地有一边全是古老的参天大树,树林子再过去就是一个银波闪闪的池塘,约摸有四分之一英里远,只有贴近窗台的边缘或窗子开着时头伸出窗外才能望见。树林和池塘正对的一边是稀疏错落的农舍,老式的墙和高耸的尖屋顶挡住了视线。初夏爽人的宁静中只传来鸟叫,近处还能听见蜜蜂的嗡嗡声。正因为有了这些声音,反叫人更觉得幽静,莫莉一边听,一边尽力分辨因离得太远或受到遮掩而看不真切的物体,不由得忘了自己,直到隔壁屋里传来人声——不知哪个仆人在对哈姆利太太说话——她才猛然一惊,收回神来。莫莉赶快打开她的小箱子,拿出她不多的几件衣服,整整齐齐地放进那个好看的老式五屉柜中,这东西也算是她的梳妆台。屋子里的所有家具都是老式的,年代久了,但保护得很好。擦光印花窗帘是上个世纪的印度印花布——颜色几乎洗没了,但布料本身干净得一尘不染。床跟前铺着一块地毯,这样其余地方木头地板就显露出来,不过全是纹路细密的橡木板,一块一块合得很实,空隙里落不进去一粒灰尘。没有当今时代的豪华;没有写字台,没有沙发,没有穿衣镜。一个墙角上有个托架,架上放着个印度大口瓶,瓶里装满百花香①。这东西和爬在打开的窗户外的金银花熏得屋里香气扑鼻,赛过任何一种化妆香料。莫莉把她的那件白色外衣(式样和大小都是去年的)摊开摆在床上,准备梳妆一番(这时她的新课题)去吃饭。她整理好头发,穿好衣服,拿上她随身带来的编制活,轻轻地打开门,看见哈姆利太太躺在沙发椅上。
“我们呆在这儿好不好,亲爱的?我看这儿比楼下更舒服。再说呆这儿等梳妆时间一到,我就不用再上楼一趟了。”
“我非常喜欢呆在这儿,”莫莉答道。
“啊!你还带着针线活,真是个好姑娘,”哈姆利太太说,”我如今不怎么做针线活了。我大部分时候是孤孤单单地一个人。你看,我的两个儿子都上了剑桥,老爷一天到晚在外面忙——日子一久我就差不多忘了针线活怎么做。我读过很多书。你喜欢读书吗?”
“那要看什么书了,”莫莉说,”我不大喜欢‘死读书’,这是爸爸的话。”
“你肯定喜欢诗!”哈姆利太太说,几乎打断了莫莉的话,”我一看你的脸就断定你喜欢诗。你读过赫门斯夫人这首新出的诗吗?我读给你听听好吗?”
她读起来。莫莉并没有听得入了迷以至于连屋里的情况都没看一眼。家具的特点和她自个儿的那间房差不多一样。式样老,材料好,干净得无可挑剔。此外,因为年代久,又有异国情调,使整个住处显得舒适而又别致。墙上挂着不少素描——都是人物肖像。她觉得她能认出其中有一幅画的是哈姆利太太,是她年轻漂亮时画的。屋里的情况看完了,她对那首诗来了兴趣,便放下手中的活儿,听得十分认真,正合哈姆利太太的心意。诗读完了,莫莉说了些羡慕的话儿,哈姆利太太回答说:
“啊!我觉得哪一天必须给你读几首奥斯本写的诗。记着这事要保密。不过我的确以为他的诗差不多和赫门斯夫人的一样好。”
“差不多和赫门斯夫人的诗一样好”是当年对年轻女士说的话,就像如今说诗豪就说”差不多和丁尼生的诗一样好”。莫莉饶有兴趣地抬起头。
①用干燥的花瓣加上香料,使房间充满清香。
②费利西娅·赫门斯(1793…1835),英国女诗人,曾经很受推崇。
③阿尔弗雷德·丁尼生(1809…1892),英国十九世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