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动,早就为南货来源日稀而发愁的各店掌柜、东家纷纷亲自赶到码头,想在第一时间吞下最好的货,就连洋行的买办也带着写字、跑街赶到英租界、法租界交界处的紫竹林等候,因为这里就是宁波商帮停泊船只的首选地方。
为了管理这些北头船,清廷在漕运局特设一名总办专理其事,船队尚未抵达码头,船签便已由商会派专人呈与漕运局。
现任漕运局总办是张友堂,他就是宁波人,由于这层同乡关系,最近几年里宁波帮与官府的交情愈深,船队靠岸之后,缉私营、巡捕营的人也不会上船横挑鼻子竖挑眼,当然,这例行的孝敬却也是少不了的,总办的人情归人情,兵丁的规矩是规矩,缉私营的兵丁们缉私捕匪都是冒着风险的,捞些外快也是理所应当的,就算是张大人也改不了这规矩。
得知北头船已驶向天津,张友堂倒也没敢怠慢,拿了船签上了顶四抬小轿,领着几个干练的衙役赶往闸口商船公所,那里是宁波商帮的商会所在,船靠岸后各船的船老大都要拿着货物清单到公所呈报,若与商会呈给张总办的清单对上号,这船上的货就可以卸下来了。
按说张总办完全可以端坐衙门里等着公所派人呈单,但是现在情况不同,自从南方革命军兴,这天津的官场就如同地震一般,几乎每隔几天就变个样,先是岑春煊推倒了杨士骧,杨总督一倒,他提拔上来的那些大小官员也跟着纷纷落马,张友堂当年就是走庆王、杨士骧的路子上来的,本来也应该跟着被弹劾的,但或许是他这两年官声尚好,或许是庆王还没倒,所以他暂时逃过一劫,本打算就此改换门庭,投入岑春煊门下,不料短短几天时间,天津官场又是一变,随着袁世凯的复起,岑春煊的总督宝座还没坐热就倒了,他提拔的那些新任官员没来得及跑掉的都叫北洋军扔进了大牢,便是那些投了帖子但还没来得及上任的官员也被撵得鸡飞狗跳,杨士骧既然复起了,这些首鼠两端的家伙当然不能再用,如此一来,天津官场顿时空出许多位子等人去抢。
张友堂一边庆幸自己的投门帖子没有递进岑府,一边也像其他人一样盯着那些空出来的位子开始琢磨心思,官场中人谁不想升官呢?
张总办看中的位子是津海关衙门会办,级别虽比不上总办,但那是肥缺,看中的人太多,所以不得不想些办法,他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实心任事,以此博取上司好感,这亲自去商船公所办差就是表现手段之一,至于有没有用,那就仁者见仁了。没办法啊,现在宁波帮财力不比往日了,靠银子是斗不过那些洋商买办的,只能寄希望于袁摄政刷新官场了,这治理天下总得指望着能员干吏吧?
张友堂的轿子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从衙门里飞奔而出,撵上轿子将张友堂拦了下来。
“大人,有贵客来访。”拦住轿子的那名师爷说道。
“贵客?”张友堂接过师爷呈上的帖子,只瞄了一眼,便惊得差点跳起,连连跺脚吩咐轿子调头。
一名衙役班头觉得奇怪,问那师爷什么贵客如此要紧,值得老爷丢下公务。
“什么贵客?东三省总督派来的人!”师爷哼了哼。
“徐东海派来的人?”衙役的嘴有些合不拢了。
东三省总督徐世昌徐东海,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袁世凯的盟兄弟,小站练兵时的旧人,与袁世凯关系非比寻常,虽说袁世凯的朋友、亲信众多,北洋里随便抓一个人都可以与袁世凯扯上关系,可这个徐世昌却不同于其他人,因为他的出身很特别,他是翰林出身,与袁世凯身边的那群丘八完全是两层境界,若说北洋新军是袁世凯的胆的话,那么他徐世昌就是袁世凯的笔。
此次袁世凯之所以有底气发动“兵谏”,与徐世昌坐镇东三省不无关系,东三省武有曹锟,文有徐世昌,只要洋人别捣乱,那地面就太平得很。
只是徐世昌派人到天津做什么?而且一到天津就拜访一个小小芝麻官,张总办只怕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带着一丝惴惴,张友堂回了衙门,老远就望见厢房外一人背着手走来走去,穿的不是朝服,而是新军军装。
那人见张友堂回来,便迎上去拱了拱手,说道:“可是总办大人?”
“正是区区。不知徐制台派贵大人前来有何贵干?”张友堂客客气气的回了礼。
“这个倒不关徐制台的事,是鄙人自做主张前来,想劳烦张大人命人腾出一间干净的栈房,放几口大木箱,木箱里都是皮货、山参,受不得潮,刚才问了一圈,只有大人的官仓合适。”那人开门见山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