搀着董小宛回到舱中,贾大老爷的眼光顺着董小宛离去的路线绷得直直的,手中的折扇不停地打开又合上。
吴良踱到贾舅老爷的身旁,他试图拉回贾舅老爷的目光,但他的努力被击得粉碎。
“贾大老爷,这妹子怎么样?”在吴良说第五声的时候,贾舅老爷像刚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一样“哦”了一声,他一言不发地上到舢板上,回到岸上,将他那斯文的折扇遗忘在了船上。
贾舅老爷的演技是那样的笨拙,以至于董小宛第一眼就看穿了他所能担当的角色。
宗三龟子在贾舅老爷和陈阿大之间来回地奔跑着,从他们那里各获好处。他们像讨论羊羔买卖一样争论着董小宛的身价,在宗三龟子的不懈努力下,贾舅老爷用三百两银子买得了董小宛,宗三龟子拖着他没有男人气的身体赢得三十两的报酬。
“贾大老爷,我回去对那妹子说,船舱一两天修不好,明日由你将她接到你的府上暂住两天。”吴良又献计,对贾舅老爷说道。
“就这样,我们到宗三那里去写契约,我先付三十两的订银。”贾舅老爷望着董小宛居住的船舱说道。
宗新在吴良几人上岸后又坐在船头上。他这个无声的动作告诉了他还在苦思挽救董小宛的办法。这一刻他想到住在瓜洲渡的娘舅,于是他就转动思绪的轮子快速向前挺进。他的脸上此时露出一丝微笑。宗新像是完成了一件十分艰难的事情一样,脸上渗满了汗水,在他用手拭去汗水的时候,船舱里传来了一阵抽泣声,那声音像三十岁的女人死了丈夫一样的悲伤。
宗新从船头站起来,用手拍了拍屁股,然后走进董小宛的船舱。董小宛此时的沉着冷静已被绝望打败。她扑在单妈的怀中不断抽泣着,像一个婴儿在母亲的怀中痛哭般。她看见宗新走进船舱的时候,在宗新的头上闪着一点亮光,那亮光阻止了董小宛的抽泣,把她从悲伤的深处拉了回来,宗新极其羞涩地讲述了他的计划,他的这种羞涩使他显得很激动,以至于单妈在一旁不断地鼓励他才将计划讲完。
傍晚时候陈阿大三人回到了船上,这时的宗新已将饭菜烧好,他弄了两条红烧鱼,一碟油酥花生,一盘凉拌粉丝,陈阿大自己带回来一只烧鸡和一包卤大肠。
“宗新。”吴良喊着。
宗新跑到吴良的面前,“你去对船舱中的姑娘说一声,说明日贾老爷接她们到他的府上暂住两日。因为舵舵一两日修不好。”
宗新愉快地跑进舱去。
“一只蝴蝶飞呀。”
“两只蜻蜓追呀。”
……
“七个仙女飘呀。”
……
“满屋女子舞呀。”
一阵划拳的声音响彻整个芦苇滩,芦苇在声浪的冲击下也摇摇晃晃,一阵轻柔飘逸的歌声从董小宛的船舱中送出来,这歌声使那行拳声遂然停止。陈阿大端着酒杯停留在嘴边,陈阿三正伸手夹花生,但手势被这歌声定在了半途,吴良伸着两根手指引拳的姿式也在这一刻也凝固了似的。这歌声来至天外,人间没有。许多年以后,董小宛认为那晚的歌声是她唱得最好的一次,而在以后陈阿大几人听到女人的歌,每当想起那晚的歌声,眼前的都黯然失色。
“三位老板,喝酒。”宗新在一旁劝道。
陈阿大三人像被从睡梦中打醒一样茫然不知所在。陈阿大将嘴边的酒杯往嘴里一递,却是空的,那酒已在不知不觉中倒进陈阿大的肚中。
“怎么空的,宗新来倒酒。”宗新赶忙将陈阿大的酒倒满。
“三位老板,要不要我去劝那姑娘再唱一曲。”宗新笑着说道。
“好的,吊老子胃口吗,还不快去。”陈阿大清醒过来。宗新跑入船舱,一会儿歌声又从船舱中飘出来。
宗新又来到陈阿大面前替他倒酒。陈阿大现已忘记了烧鸡、卤肠子,那歌声成为他们最好的下酒菜。在那悠扬的歌声中,五斤酒被陈阿大三人灌进肚中,歌声在深夜停止的时候,陈阿大三人已醉倒在船板上。
宗新将董小宛和单妈扶上舢板划到岸上,趁着微弱的月光向瓜洲走去。弯月已西斜,一丛竹林闪放着青光,几只夜鸟幽灵一般闪过夜空。董小宛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露水已沾湿她的衣裙,使她走路的姿式显得湿润而忧伤。四周又响起一片狗的吠声,这使董小宛想起苏州逃亡时的犬吠声,在以后董小宛回忆她的所有逃亡生涯时,使她记忆最深的只有那狗叫声。
董小宛和单妈觉得走得很远了。在黑暗中能模糊看到前面出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