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风本来就大,而且她家又住在半山腰上,一点也不奇怪。
她外婆说,他们过不了一世,会半途而散。
新婚之夜,是全家人的事,而不仅仅只是两个人的事。
所有人的新婚之夜,绝对不像念书时,同学在宿舍里讨论的“新婚之夜,谁先脱衣服”,那么简单。
她到底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嫁的是一个,从省城成都来的,修高速公路的工程师,三十岁,离异。
而她,十九岁,初婚初恋,也就只比湘潇大几个月。
外婆认为,三十岁,太老了,再大几岁,都可以做她爹了。
离异,太复杂了,太花心了。
一直都反对他们,甚至找过人家单位。
但是,水晶妹一气之下,他们住到一起了。
就只好,结婚了。
本来是件好事,就因为风吹灭了蜡烛,新婚之夜,外婆却哭了一夜。
你让人家城里人怎么想?
接下来,再加上他们住在她家里,生活习惯完全不同,悲剧终于应验。
他们用了半年恋爱,用了三个月离婚。
就是仙女,也没有兴趣。
外婆一直认为,那被风吹灭的蜡烛,不吉利。
那被风吹灭的蜡烛,因为人的参与,人的渗和,真的,不吉利。
因为与村长的小女儿相熟,湘潇去过她家,很整洁,家里布置,尽量模仿城里人。
院子里遍植花草,很美。
但厕所和农具却无法改变。
她姐姐早早读了研究生,在一个偏僻的大学里教书,嫁了同校的老师,算是镇上学历最高的人。
女村长去给她带过孩子,很满意。
她妹妹读了幼师,在幼儿园里,成天和天真无邪的小朋友打交道。
就她读个高中,上不上,下不下,心还这么复杂。
本来指望嫁人改变命运,却成了这样。
外婆就没有想过,她这一离婚,也跟工程师一模一样,成离异的了。
在小镇上,就等于那,只打一折的商品。难哪!
她,再也不回小镇了。
她去了西昌城,干什么,不知道。
出色的人,进城。
被容不下的人,也进城。
小镇上的女子,就不要那么心高了,找个西昌城里的,高中毕业,就行了。
自己以为自己是,小镇上的嫦娥。
而在省城人眼里,却不过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一个猪八戒。
高速公路还只是在地上,划了两根线,动了两铲子土,就牵扯出了,这么大的两桩情感大案。
果然像《粉红色的信箱》里的老师所说,不长脑子,管不了三天。
为什么小镇女子,会有这样的结局?
她想起了,小时候的尿罐。
三年级出麻疹以后,那学期最后的一个月,叔叔帮她在学校里,找了一间大房子。
那个老师是镇长的儿媳妇,他儿子在县城里做领导。
她平时住镇上,学校里这间房子,只用来放放作业本。
这间房子,是隔壁隔着竹篱笆墙的,五十岁老师的两倍大。
她躺在大床上,都可以一清二楚地听到,他们一家人的谈话。
就是他儿子从农村下乡回来,考上了研究生了。
她很小就知道,读了大学以后,可以考研究生了。
冬天又潮又冷,大床下面有一个大陶罐可以小便,但是第二天早上,得拿到300米以外的厕所里去倒和刷洗。
那个老师有时候,会把作业本放到那里,然后放学再去取回家。
但是期末了,她坐在那里改试卷,忽然闻到屋子里不对劲。
掀开罐子一看,原来是她的一小半坛尿尿。
原来,她是一个礼拜才去倒一次的。
穿着笨重的棉衣棉裤,又要走那么远,罐子好重,又怕摔坏了。
再说,小孩的尿,不臭,庄稼人还把它当宝贝呢。
连隔壁天天住那儿都有没闻到,两间屋子的墙只隔到一半,要有味,早闻到了。
老师问她为什么不每天上厕所的时侯,顺路就倒了?
她没有想过,对她来说很轻松的事,对一个瘦弱的孩子来说,并不轻松。
她只是认为她很邋遢,她很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