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
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话真的是看上去太傻了,但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可是刚刚出生,没有犯下任何过失,就要被杀死了啊!
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再怎么可笑羞耻的话都无所谓吧!就算是被嘲笑……
久见秋生想:那就被嘲笑好了。作为一个本来就很糟糕的人,再被骂一顿也无关紧要。
“答应他吧,母亲。”
吉四郎的语气里带着急切,他在仅仅十七岁的年纪里就已经成为了四个孩子的父亲,扛起一个五口,且很快就会变成六口人的家庭,然而到底他只有十七岁。
十七岁,其实也算是孩子。
一个孩子已经做另外一些更幼小的孩子的父亲,有些好笑,又叫人说不出话来。
紫藤花的幽香依旧若有若无地弥漫在空气里,在此时此刻宛如被凝固住了的空气里,它是唯一还在活泼游动的东西,看不见,也触碰不到。
吉四郎年老的母亲抱着这个孩子,嘴唇不停地颤抖着。
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个干瘦的老妇人对于这个孩子的审判——是将他在刚出生的时候便溺死在冰冷刺骨的井水里,还是把他交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异邦人,此后远赴他乡此生不复相见?
“给钱——”
老妇人的声音像是叫嘶哑了嗓子的乌鸦一样尖利难听:“给钱吧,给钱我就让你带走他。”
她看出了久见秋生的善良,于是试图利用这份善良——她太适合在这个乱世生存了。
或者说,正是乱世把她折磨成这个令人厌恶的样子,因为“乱世”是沉重地压在但凡还在呼吸没有死去的每一个人身上的庞然大物,一向擅长从人的身上掠走一切属于“人”的东西。她啊——在深渊里活得太久了,已经与深渊本身同化了。
吉四郎压抑在身体里的痛苦几乎要破土而出,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两声响动,但是却不敢忤逆自己母亲的话语,整个人无力地跪倒在地上。
他不敢看久见秋生的脸色。
老妇人不知为何在这时候五味杂陈——她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了的少女时代,她的母亲总是抚摸着她的头发说:“梅子你总是天真的叫人忧心呢……真是担心梅子嫁人之后的事啊。”
那真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夏天啊——久到母亲还没有因为战乱找不到药材而无助地病死在家里的榻上,久到她的父亲,丈夫,儿子,还没有一个接一个战死,久到她还有一双清澈的眼睛。
她看见那个少年握紧了双手,胸口与肩背的皮肉像被什么扯住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