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却是一方白布裹着箭杆,箭杆上却绑缚着一支竹管。
“将军小心,白布有字!”斥候总领一声惊叫。
“少安毋躁,乐毅岂能用此等手段?”田单淡淡一笑,便展开了白布,赫然两排大字顿时涌入眼帘——血尸累积,瘟病之危!我军后撤三日,将军可掩埋尸体。
田单一阵惊喜,高声喊道:“谢过上将军!三日后再战——!”
城下铁骑“嗨!”的一声便闪电般消失了。
田单立即下令:全城军民人等立即全部出动,分四路处置尸体——三千军士城头安置绞车绳梯,将城头尸体直缒下城外;两千军士搜寻城中散落尸体搬运出城;两万军士出城于三里之外挖掘深坑,两万军士搬运掩埋。沉沉暮霭之中,即墨城头与原野亮起了万千火把,亘古未见的群葬开始了。齐人素来重丧礼,然在这国破家亡之时却要将亲人们囫囵成堆的塞进一个个大坑,无论是平民穷汉还是名门富人,无不是通彻心脾。城门一打开,那惨痛的哭声便弥漫向秋风萧瑟的原野。城头的几十架绞车一支起,军士们便抱起一具尸体哭喊一声熟悉的名字,随着一具具尸体缒城,城头士兵们的嗓子竟全都哭哑了。
绞车绳梯,原本是被敌包围时斥候们出城或接应城下信使用的,不意在这非常之时竟被用来缒放尸体,连工匠们也是倍感伤怀大放悲声。昼夜两轮,全部尸体便掩埋妥当。田单立即下令军医配置杀毒药方,然后用杀毒草药煮成沸水反复冲刷尸体留下的斑痕。如此两日,在一片浓郁的草药气息中,这座孤城才恢复了疲惫的平静。
田单恍然想起,那封绑缚在箭杆上的书信竟然还没有开启。匆忙回到西门内幕府,走进出令室打开竹管抽出一卷羊皮纸,便见一片劲健字迹赫然扑来:
乐毅顿首:田单将军困守孤城,五战而不下,足见将军之禀赋过人也。虽与将军素昧平生,却是敬佩有加!邦国危亡,将士用命,乐毅无可非议也。然则,齐王失政,庶民倒悬,将军独率一旅,岂能挽狂澜于既倒?岂能还善政于庶民?竞日持久,徒然浮尸城头,流血於野,岂有他哉?况将军原本商旅之才,终非战阵之将,守得片时可也,若孤城久困,粮草不济,我纵不攻,将军奈何?《阴符》云:贤者守时,不肖者守命。如今齐地民众已乐从燕国新政,为将军计,为即墨子民计,将军若得率众归燕,百姓可免涂炭之难,将军则可封君共主齐地,亦可得十万金做天下第一大商!平生功业,便在朝夕之间,愿将军三思决之。
还有一页羊皮纸,却是乐毅在临淄颁发的五道法令。田单素来仔细沉静,将这五道法令细细地揣摩了一番,竟是良久默然。他相信乐毅的诚意,也佩服乐毅在齐西推行的仁政化齐方略。无论如何,乐毅总是没有以齐军当年入燕的方式杀戮齐人,复仇而来的一支大军能这般节制,虽圣贤亦不过如此,夫复何求?
然则,对于乐毅的劝降,田单却实在是难以决断。
久为商旅,走遍天下,田单对齐国的忠诚绝不至于陷入迂腐的愚忠。在齐国没有灭亡的时候,他全力支撑鲁仲连多方斡旋挽救齐国,所付出的代价远非一个远离朝局的寻常商人所能够承受。认真理论起来,齐王田地确实是亡国之君,当国十七年,齐国朝野糜烂,其恣意横行也实在是引火烧身。如此邦国,如此王室,如此朝局,不灭才没有天理了。事实上,逃出临淄的那一日,他已经在内心为齐国送葬了。那时唯一的想法,便是从即墨逃向海岛,再转逃吴越做个云游商旅。没奈何诸般危难凑巧,他竟成了即墨民军将领,且竟孤城奋战了半年之久。想起来,田单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正是这孤城血战半载,使他对齐国命运有了新的感悟。一个最大的变化,便是仗愈打愈塌实,自己的兵家才能竟神奇地挥洒出来,只要有粮草辎重的后援支撑,即墨完全可以支撑下去,再相机联络莒城,恢复齐国并不是没有可能的!然则,恰恰是后援的虚幻构成了实实在在的威胁。降不降燕,不在于即墨人对齐国忠不忠,而在于目下的粮草辎重所能支撑的时间。基于商旅传统,田单对城中的存粮存货早已经进行了彻底地盘查,私粮私财全部充公统一调度。纵然如此,全部存粮也只有两万余斛 ,最多再支撑到明年春天;打造维修兵器的铁料铜料也耗去大半,兵器库中的擂具已经用去十之七八。更急迫的是,眼看天气转寒,所有丝绵苎棉存货全部搜寻出来,连同甲胄库贮存之棉甲,也凑不够五万套棉甲。挺过冬日便是春荒,无粮军自乱,这是千古铁则,到那时还不得降燕才有生路?
“上天亡齐也!即墨奈何?”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