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茅屋却是非同寻常,进门便是一片凉爽,分明便是三重茅草冬暖夏凉胜过砖石大屋的特建“贵茅”。绕过一道本色竹屏,便是宽敞明亮的厅堂——青石板铺地,中央大案上一方棋枰,两侧各一方草墩;西侧一具古琴,东侧一座香案,细细的青烟犹在厅中缭绕;正面却是红木大墙,两枚硕大的棋子镶嵌其中,白黑两个大字生发着润泽的亮色——棋庐!
蔡泽矜持地点了点头,便径自摇到大墙下端详起来:“黑白两子玉石琢成,噫!这字,却是如何进去也?”吕不韦笑道:“此乃楚国制玉名家和氏第三代传人之绝艺,剖玉刻字,如在镜中。”“鬼斧神工也!”蔡泽一声惊叹,“足下识得楚国和氏?”吕不韦道:“吕氏商根在陈,也算得楚商。和氏传人作璧,只托不韦出手。”蔡泽恍然一笑,却是欲言又止,却摇到中央棋枰前得意笑道:“看来,这副好棋便是老夫彩头也!”
“荆山常玉,如何做得纲成君彩头?”吕不韦一笑,转身便是啪啪啪三掌。须臾之间,便有一名须发雪白的老人推着一辆小四轮木车进了厅中笑道:“先生终是输棋了。”吕不韦点头笑道:“西门老爹,十年彩头,今日有主,大幸也!”蔡泽眼睛直眨:“如何如何?足下十年未输一局?”吕不韦便是一声笑叹:“圣手者,可遇不可求也!”蔡泽嘿嘿笑道:“圣手不敢当,天下弈者,老夫可居第三。”吕不韦惊讶道:“冠军圣手,却是何人?”蔡泽便是一脸正色:“唐举第一,士仓第二。老夫不及也!”吕不韦笑道:“依纲成君之见,不韦可算入流?”蔡泽嘿嘿一笑:“论棋艺,足下大约在十座之后。论棋具,足下却是冠绝天下!”吕不韦不禁便是一阵大笑:“十座输三圣,值也!纲成君,看看自家彩头了。”
蔡泽摇将过来。西门老总事打开了车面木盖。吕不韦俯身车中,双手捧出一个青铜镶边的长方形木匣。蔡泽郑重其事地接过,不禁一声惊叹:“好重也!”端详一番不禁又是惊讶,“买椟还珠,竟在今日?四颗海珠,这棋匣便价值万金也!”吕不韦摇摇手笑道:“纲成君,棋为圣人所制,启迪心智,岂能以市人目光衡价?不韦曾于岭南海滨伐木,助渔人打造出海大船,渔人送我四颗大珠。若是上市买得,岂非有辱大雅也。”蔡泽哈哈大笑:“好!如此说去,老夫便心安理得也!”
说话间,西门老总事已经接过棋匣在车顶打开,从匣中先抽出了一方长方形棋盘。蔡泽正在困惑,老总事两手一板,棋盘便拼成了方形:棋盘为沉沉红木,九星之位以紫铜条连线,盘面便交织出一个光芒柔和精美绝伦的“田”字。两函棋子却是荆山精玉磨成,看去莹莹晶晶,摸来温润圆柔,确是棋中极品。
“幸亏一副棋具也,否则断不敢受之。”蔡泽第一次脸红了。
吕不韦笑道:“好棋入圣手,物得其所也,纲成君何愧之有!”转身便道,“西门老爹,茅亭下摆得一席,为纲成君博彩庆功!”
片时之间,酒菜摆置妥当,两人便在暮色晚风中对饮起来。说得一阵棋趣,蔡泽蓦然想起一般问道:“足下与范雎何时相识?”吕不韦道:“三年前,应侯辞相南游,鸿沟尾巧遇鲁仲连夫妇。仲连本我至交,便邀应侯一起到陈城聚首。盘桓月余,应侯便去了。”蔡泽目光一阵闪烁,又道:“足下年来又见范雎,不知他境况如何?”吕不韦歉疚道:“陈城一别,与应侯只通过一书,未及拜访,不韦也是心下不安。”蔡泽眼睛骤然一亮:“范雎托你捎书,如何便没有谋面?”吕不韦笑道:“四月入秦,我在白马津接到商旅同道捎来的书简,应侯并未前来。”转身高声道,“西门老爹,将书函拿来。”须臾,老总事将一方木匣捧来。吕不韦打开翻检一阵,拿出一支竹筒递过:“应侯书。”蔡泽呵呵笑着打开,却见羊皮纸上只有寥寥数语:“不韦如晤:闻你商旅过秦,可带我一书交蔡泽。但能脱得秦宫之累,我心安矣!兄若欲扩展商事于秦,可告蔡泽助之,断不误事也。”
“范雎信得老夫,足下如何信不得老夫也?”蔡泽板着脸将羊皮纸摇得哗啦响。
“纲成君何出此言?”吕不韦笑道,“是否在秦国经商,我得先踏勘一番再说。商旅之道,并非朝堂有靠便可大成。若决意入秦为商,不韦岂能不求助于纲成君?”
“好也!”蔡泽拍案赞叹一句,却又突然压低了声音,“不韦呵,可知应侯书简所言何事?”吕不韦摇摇头:“书简私件,不告不知。”蔡泽哈哈大笑一阵,竟是满面红光:“今日此酒饮得痛快!来日老夫酬答!”
三、奇策考校 太子府一团乱麻
疑团廓清,蔡泽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