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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柱放下心来,好容易安稳睡得一夜,次日清晨便乘辎车到了廷尉府。老廷尉一见诏书,便唤来典狱丞带着嬴柱去了城西北的官狱。秦国法度:郡县皆有官狱,只关押那些未曾结案定罪的犯人与轻罪处罚劳役的刑徒;一经审理定罪,便一律送往云阳国狱关押。依当世阴阳五行之说:法从水性阴平,从金性肃杀,北方属水西方属金。故官狱多建于城西北民居寥落处,咸阳亦不例外,只是比郡县官狱大出许多而已。在官狱的高大石墙外停了辎车,嬴柱便跟着典狱丞徒步进了幽暗的石门,曲曲折折来到一座孤零零的石条大屋前。典狱丞唤来狱吏打开硕大的铜锁,虚手一请,自己便守在了门口。嬴柱进屋,眼前突兀一黑,一股湿淋淋的霉味迎面扑来,不禁便是一阵响亮的咳嗽喷嚏。
“夫君……”角落木榻的一个身影扑过来抱住嬴柱便是放声大哭。
“夫人受苦了……”嬴柱手足无措地抚慰着华阳夫人,凑在女人已经变得粘答答的耳根气声道,“莫哭莫哭,说话要紧。你如何招认?老姐姐说甚了?”
“我甚也没说。阿姐一口揽了过去,说一切都是她的谋划……”
“要犯分审,你如何晓得?”
“阿姐囚在隔室。前日她五更敲墙,从砖缝里塞过来一方薄竹片。”华阳夫人伏在嬴柱怀中,悄悄从显然不再丰腴的胸前摸出了一片指甲般薄厚巴掌般大小的竹片,哽咽着凑近到嬴柱眼前。幽暗的微光下,一行针刺的血字红得蹦蹦跳动——万事推我万莫乱说!
嬴柱一声哽咽,大手一握便从女人手心将竹片抹在了自己掌中,猛然便捶胸顿足大声哭了起来:“呜呼夫人!家无主母,嬴柱无妻,天磨我也!夫人清白,国法无私,但忍得几日,我妻定能洗冤归家!嗷嚎嚎——痛杀人也!”
“嬴柱!”突然便闻隔墙女声的狂乱吼叫,“你妻清白!我便有罪么!枉为姐妹骨肉,你夫妇好狠心也!老娘今日偏要翻供,任事都是你妻所做!教你清白!教你清白!”
“芈氏大胆!”狱吏高声呵斥着走到门前,“不怕罪加一等么!”
“法不阿贵,老娘怕你太子不成!”女人只是跳脚嘶吼,浑不理睬狱吏呵斥。
“大胆芈氏!”嬴柱沉着脸大踏步出来,径直走到隔间囚室门前怒声斥责,“国法当前,容得你胡扯乱攀!姑且念你与夫人同族姐妹,今日不做计较。你只明说何事未了,嬴柱却是以德报怨!”
女人一阵咯咯长笑:“我只想你了!想你来这里陪我!”
“痴疯子!”嬴柱怒喝一声,转身对典狱丞高声大气道,“待她醒时说给她听:她的家人家事本君料理,教她安心伏法便是。”说罢便大踏步走了。
回到府邸,嬴柱浑身散架倒在卧榻便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了。日暮时主书来报说,已经密查清楚:目下王宫谒者芈椋是华月夫人的族叔,当年跟随宣太后入秦,一直在魏冄属下做主书吏;魏冄被贬黜之时,此人得秦昭王信任,留宫补了谒者王稽的职爵;此次便是向驷车庶长传送密诏的芈椋向华月夫人透漏的消息。嬴柱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便是如此,又能如何?”主书惊讶道:“安国君自当会事廷尉府,指实华月夫人与芈椋勾连犯法,方能救得华阳夫人也!”嬴柱喘息着坐了起来:“王族以护法为天职。你知会家老并府中人等,从此任何人不得过问此事。芈椋之事万莫外泄,只听廷尉府查处裁决便是。”说罢对一脸茫然的主书疲惫地挥挥手便闭上了眼睛。
莫名其妙地,嬴柱病了。半个月闭门不出茶饭不思,只有气无力的躺卧病榻,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老太医几番望闻问切,除了嬴柱自己再熟悉不过的阴虚阳亢脾胃不和心悸虚汗等几样老病,无论如何也揣摩不出这种有(症)状无(病)因的“病”究为何物,只有先开了几剂养心安神温补药,而后立即报请太医令定夺。储君得无名怪疾,太医令何敢怠慢,当即上书老秦王,主张请齐东方士施治。谁料秦昭王却只冷冷一笑,咕哝了一句谁也不敢当做口诏传给太子的话:“人无生心,何如早死?秦岂无后乎!”撂过太医令上书竟是不置可否。
转瞬河消冰开,启耕大典在即。自秦昭王风瘫在榻,近年来的启耕大典都是太子嬴柱代王典礼,而今太子卧病,启耕大典却该何人主持?便在国人纷纷揣测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