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水生同樣也只喝了一點,卻意料之外的醉了。
他伏在寶珠的膝頭,哭得泣不成聲,他平日裡話少,醉酒後更是半句話都不說。
寶珠跟著無聲地掉了兩行淚,她撫摸著他的後背,隔著薄薄的衣料,尚能摸到他後背上未掉痂的疤痕。
寶珠拍著他的腦袋,安慰道:「水生,你有我,有恩恩,咱三個是一家人,一輩子最真最真的一家人,誰也分不開的!」
「別人越是不看好我們,我們就越要把日子過得紅火,氣也要氣死他們!」
恩恩也走來了,因為太過矮了,她只能抱到水生的大腿,她學著寶珠的語氣,奶聲奶氣地附和道:「氣死他們!」
水生離開的當天,連廊房屋檐下的燕子窩孵出了第一隻小燕子,剛破殼就嘹亮的發著「嘰嘰」的叫聲。
這是南飛的燕子今年在這建的初巢,半隻碗的形狀,由乾草和泥巴搭成,用「新婚燕爾」尖嘴裡分泌的唾液粘合,混雜著各種不可名狀的材料,最後的外觀形成一粒粒灰色的小圓粒。
燕子窩很是牢固,得爬上梯子,用鏟子等外物鏟掉。
民間傳說,燕子性靈,風水越好的地方,越容易被其選作築巢的地點,若是捅掉了燕子窩,風水即被破壞,古時所稱「紫燕」,就乃「紫氣東來」之寄意。
一代傳一代,孩子尚小時,家長們就會千叮萬囑,不可以去捅燕子窩。
寶珠之所以知道燕子窩難捅,是因為兒時目睹過石頭自告奮勇,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鏟掉了自家屋檐下的燕子窩。
汪家夫妻為此在屋檐下釘了三根釘子,卡進三塊小木板,又抹上了泥巴,將掉了的巣基重新安回了原位,這才引回了「新婚燕爾」。
石頭因此被狠狠揍了一頓,足足半個月都不敢再作妖。
「這叫『百年好合、幸福安康』!」
臨走前,寶珠將這份吉祥,跟著水生一起,送上了前往禾泰的遙遙路。
……
「你家恩恩上老頭家吃飯了呢。」
半年後的某天,寶珠從王燕梅這知道了這件事。
於是她早早拿著竹條坐在家門口等恩恩。
恩恩才被劉鳳霞餵了一口吃的,就跟路過的王燕梅對視上了。
王燕梅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二話不說地提著洗完的衣服繼續往家走。
恩恩心虛地立刻要回家,她推開了擋在身前的堂哥堂姐們,離家還剩一小段路時,她又拐了個大彎,找上了王燕梅的繼女欣欣。
欣欣蹲在別人家建房子剩下的沙堆上,正徒手挖地洞玩。
她的臉上有幾塊小淤青,顯然近幾日又被王燕梅打過了。
欣欣一問三不知,恩恩於是蹲在了她的對面,跟她一起對挖起了地洞。
沙子裡不時有石子、狗屎……兩人都「訓練有素」地將其挖出丟到了一旁。
等到地洞挖通串聯起來的時候,兩隻小手在裡頭握住了,兩個人哈哈大笑著,玩得很開心,結果不曾想,小黑從遠處沖了來,一蹦兩米遠,正中地洞中心。
挖了足足一個小時的地洞,就此坍塌了。
小黑開心地在沙地上打著滾,弄得兩人頭上身上都是沙子。
恩恩玩瘋了,等回家見到了寶珠熟悉的「竹筍炒肉」的架勢,這才重新害怕了起來。
寶珠將竹條在空氣中輕輕地擺了擺,竹條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咻咻」聲:「今天去他家吃飯了?」
半年來,寶珠一家心照不宣的不提梁老鼠一家,路上遇見了,也權當沒瞧見,實在要提到的時候,就以「他」字代替他們家,需要區分性別的時候,就喚作「女的」、「男的」。
恩恩很是懂事,百分百踐行著,路上碰見梁老鼠和劉鳳霞時,她總是快步跑開,把他們偶爾喚自己小名的聲音,扼殺於源頭處。
恩恩「不打自招」,原是,梁木生的三個孩子,今早把恩恩騙到了梁老鼠家附近,寶珠交代過她,不許到這邊玩,於是,恩恩回過味來後,立刻要離開。
劉鳳霞半拉半哄的把恩恩帶進了家裡,飯桌上有一碗蝦油燜出的牛肉,很是鮮香。
恩恩雖然很討厭梁老鼠,但未曾見到劉鳳霞對自己爸媽做過壞事,看見玩伴們都有奶奶的時候,偶爾也會羨慕,於是她鬼使神差的吃了一口劉鳳霞餵來的肉。
「麻麻,我錯了。我再也不去他家吃飯飯了。」
恩恩主動認了錯,寶珠於是也不打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