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下子怔住了:亚当、拉比和一大群的犹太人静静地站在门口。李梅惊叫一声,险些一下子跳到亚当的怀里。
赵克强看着犹太人严肃的面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也停住了。
亚当把李梅拉到一边,窃窃私语了一阵,李梅会意地点着头。
赵克强有些嫉妒地咳嗽了几声。
李梅走到赵克强的面前,低声交谈了几句,赵克强似乎解除了疑虑。
李梅对大家郑重地说:“我的犹太朋友们,现在日本人占领了中国的大片领土,也包括上海。我不敢说,他们会对你们怎么样。但作为中国人,我知道我们的文化具有巨大的包容性,几千年来,很多民族都能够和平相处,从来没有发生过灭绝种族的事情。我敢肯定地保证: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抑或将来,我们汉文化熏陶下的华夏子民,是热爱和平的人道民族,有足够的胸怀和气度,融合不同的文化和文明,走向大同与和谐……中国人绝对不会排斥犹太人。”
赵克强又拿出政治委员的口吻说:“不但不排斥,我们还会热烈欢迎。在我们共产国际,就有很多的犹太人参加革命,你们著名的犹太人马克思就是我们的伟大革命导师。”
大胡子拉比谦恭地说:“赵先生,我们不想参加革命,我们就想过和平安静的日子。”
李梅接过话说:“1938年,我在上海读书,当时犹太人已经陆续从东欧一带来上海了,他们来了之后就经商创业,所以,上海的经济繁荣犹太人贡献很大。听说这些年从奥地利一下子去了好几千犹太人,所以,在上海一条叫舟山路的商业中心,已被犹太人称为‘小维也纳’了,沿街两旁商店林立,热闹而繁荣,犹太人的学校、交响乐团、饭店、宗教场所等应有尽有,大家知道维也纳施特劳斯剧院的著名男高音科瓦茨吗?他现在就在上海,并在‘小维也纳’开设了一家名叫‘香肠男高音’饭店,吸引了很多犹太人顾客,犹太音乐家、艺术家们都喜欢聚集在那儿……你们听到我说的这一切都不是神话,而是事实。另外,据说犹太人只要有身份证或护照就可以进入中国了,中国海关和帝国主义的租界地多头监管,只要能够通融,你们就可以获得自由。”
大部分犹太人还是面面相觑,没有人做出响应;只有少部分人在蠢蠢欲动,交头接耳。
李梅有些着急,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或者解答得不对。
《魔咒钢琴》八(6)
赵克强一方面对李梅刮目相看,说起上海犹太人来还真头头是道;另一方面他对犹太人的迟疑不决非常不耐烦,拎起行李就想走。
李梅拽了他一把,焦急地用问询的眼光看着亚当。
亚当又将自己期待的目光转向大胡子拉比。
拉比缓缓地说:“是这样,姑娘,我们不怀疑您的真诚的邀请和好意,也万分感谢您的解答。问题是,我们想确认的是法律。比如您说的通融。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那是一种变数很大的解决方式。如果是一个人,或者是几个人,也许可以。如果是几十人,甚至是几百人、几千人,那么,能够得到通融的,能有多少呢?”
李梅想插嘴,大胡子拉比用手按了李梅一下,接着说:“不要嫌老年人啰嗦,亲爱的姑娘。老年人的经验是用苦难丈量的。在我们犹太社区和经学院,能够解释《托拉》的都是老年人。老年人的逻辑通常是严密的,他们会用怀疑和发问来过滤程序和细节的疏漏,不过,一旦老年人决定的事情,他们会坚定不移地执行。因为,无论天堂或者地狱,老年人都距离最近……哦,回到刚才的问题。亚当,我说到哪了?”
赵克强冷笑着说:“您老人家都糊涂了,还替大家的性命做决定,荒唐。”
大胡子拉比慈祥地笑了笑,说:“是短暂的缺氧,我的孩子,这丝毫不影响我的判断。让我们按照通融的说法继续推理下去。假如我们当中的一部分人有足够的钱或者财物,经过通融,安全地入境;那么,那些没有钱的教友——我必须说明,没有钱的犹太教友占大多数——就只有一种出路……”
人们陷入沉默。每一个人都知道最后的悲惨的结局是什么。
大胡子拉比悲愤地将目光投向天空,他用右手按在眉宇间,以遮挡过于强烈的日光。
天空飘着大块的乌云,乌云快速地翻滚着,遮蔽着缝隙中的阳光。夏日的列宁格勒像欧洲的大部分天气一样,云的聚合和凝结,反复无常。
拉比在心中祈祷,甚至像女巫那样迷信,如果云层突然为阳光让路,哪怕是一束阳光照射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