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付滿極有可能得罪了山上的什麼人, 才會以如此詭異的方式死去,而那個人也極有可能就在他們之中,甚至是他們平時打過照面的人。
幾人同時想到這點,都不寒而慄。
李大壯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聲音都是飄的:「他怎麼死的?」
季明里走上前,忍住幾乎鋪天蓋地的惡臭,蹲下身觀察血里的東西,拼命掙扎的黑色蟲子慢慢沒了活力,宛若溺斃之人,無聲無息地淹沒在了惡臭的黑血里。
蟲子像是普通蟲子,可從付滿嘴裡吐出來,就不普通了。
季明里起身回到原處,思慮片刻才對李大壯和周貴等人說:「他可能是被人下了蠱。」
「下蠱?」李大壯又驚又駭。
「嗯。」季明里說,「我沒接觸過蠱師,不太確定,但這件事十之八九了,他的死狀和死因都很詭異,若是正常下毒,達不到如此效果。」
周貴喃喃:「付滿這是碰到硬茬子了啊……」
「也太嚇人了。」李大壯無不擔憂,「我們都不知道那人是誰,也不知道他藏在哪裡,若他想對我們下手,豈不輕而易舉?」
季明里沒有接話,他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想到一半,他陡然間意識到什麼,趕忙抬頭看向安玉之前所在的位置。
那裡空空蕩蕩。
安玉不在了。
季明里拍拍李大壯的肩膀,叫李大壯帶人回去,他繞到茶棚後面,找到了扶著一棵樹幹乾嘔的安玉。
安玉佝僂著背,從側面看,身子格外單薄。
「安玉。」季明里走過去,站在安玉身旁,「你還好嗎?」
安玉低垂著頭,擺了擺手:「無礙。」
然而從季明里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那張臉的慘白和被淚水打得濕漉漉的眼睫。
季明里有些後悔帶安玉過來。
早知道會突發此事的話,他一定將安玉留在茶棚里,安玉的膽子太小了,方才見到那麼多血和付滿的屍體,也許會被嚇得幾天緩不過來。
安玉又乾嘔幾聲,扶著樹幹慢慢蹲下,緩和些許,抬頭發現季明里還在自己身旁站著。
安玉仰起的臉被火紅的霞光照耀,顫抖的眼睫在眼下的皮膚上映出晃動的陰影,他虛弱得呼吸不穩,說話時都在微微喘氣。
「你先回吧。」
「你呢?」季明里說,「我等你一起回。」
安玉收回扶在樹幹上的手,抱著膝蓋,沒有起身的意思:「我想等等。」
季明里以為安玉還犯噁心,理解地說:「沒事,我就在這兒等,反正回去也是等。」
安玉抿了抿唇,不說話了。
季明里從他眼中看出什麼,也蹲下身問:「怎麼了?」
安玉白著臉搖了搖頭。
季明里不喜歡強迫別人,見安玉不想說,便也不問了。
結果他剛把嘴巴閉上,安玉忽然開口:「我腳酸,貌似走不動了。」
季明里愣了一下,率先起身,伸手拽住安玉的一條胳膊:「起來試試?」
安玉試著起身,然而起到一半又蹲了下去,黑髮束在他的腦後,他垂著眼皮,看著十分喪氣的樣子。
「我腳軟。」安玉抽回自己的手,重新抱住雙膝,「你還是先回吧,我過會兒就回。」
季明里也不知該怎麼辦了,在原地杵著。
片刻,安玉重複了之前的話:「你先回吧。」
季明里怎麼可能先回?再怎麼說安玉也是他們浪浪幫派的人質,哪兒有把人質撇到一邊的道理?
不過轉念一想,安玉膽小怕事,這幾天對他們相當配合,重要的是安玉離了尹山幾乎再沒容身之所。
這樣的安玉,逃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季明里如此想著,便打算先讓安玉在這兒冷靜一下,他去看看付滿屍體的處理情況。
屍體必須處理,即便付滿的老闆不處理,他們和其他茶棚的人也得處理,官道上時有馬車來往,若留一具屍體在邊上腐爛,只怕消息傳開後,其他路人寧願舍近道走遠道也要繞開他們這條官道,到時這附近所有茶棚的生意都會受到影響。
季明里心裡有所盤算,但怕安玉多想,他沒多說,只道:「那你在這裡歇息一會兒,我先回了。」
安玉看他一眼,突然不吭聲了。
季明里沒有多想,轉身就走。
誰知還沒走出幾步,身後冷不丁地響起了安玉的抽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