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鰍叔。」馬大慶又叫了一聲。
老泥鰍仿佛聾了一般,紋絲不動。
「有人跟你說話呢?」那婦女指著馬大慶說。
「別理他,我看到他一家人就心煩。
他爹還欠我五百塊錢呢,兩年了,現在別說利息,連本兒也找不到了。
這不,我們聯合把他爹起訴了。
他爹,這個老賴被法院帶走了,再不給錢,就用他的汽水廠抵押。」老泥鰍狠狠地說。
「你不是會算命嗎?難道沒算出來,他爹會還不起債。」那婦女又問。
「我哪兒敢算呢,天機不可泄露,泄露了天機,會遭天譴的。
比如說我算了王老三,有血光之災,結果,那天下午他喝了酒,被馬路牙子絆了個跟頭,摔得頭破血流。
當夜,我就做了個噩夢,夢見觀音菩薩說,如果你在泄露了天機,我就讓你肚子疼。」
老泥鰍臉一紅,連忙掩飾。
「那你以後不算命了。」
「算啊,怎麼不算,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我就是肚子疼,也要為人民服務嗎。」
老泥鰍不在理馬大慶,他有一茬無一茬的和那婦女聊著天。
一股涼意從馬大慶的尾巴根兒上升了起來,很快就蔓延了全身。
馬大慶這才感到了什麼叫世態炎涼,頭不由「轟」地一聲,不僅打了個哆嗦。
山里人常說,人沒錢時不如狗。
馬大慶沒有想到,落魄了的一家人,在老泥鰍眼裡,還不如一條狗。
是狗,在飢餓時,也有人扔個剩饃饃。
而老泥鰍,則道接忽視,翻臉無情。
馬大慶只好走了出去,他感覺到,這座他長大的城市,離他是越來越遠了。
但馬大慶自始至終也沒想明白,到底是他拋棄了城市,還是城市拋棄了他。
有風吹來,涼涼的,不知為什麼,城市裡的風,沒有大山裡的那股清涼勁兒。
城市裡的大風,裡面的味道太多了,有臭水溝的臭氣,也有炒菜的香味兒………
這裡的風,沾染了太多的人氣兒,也就多了不同的味道和感受。
就這樣,馬大慶在大街上面晃呀晃呀,晃過了老百貨大樓,又晃過了老汽車站,還有天堂市四中,那可是他的母校………
最終,他又晃回到了汽水廠,這是天堂市里,他唯一的希望,唯一的眷戀。
汽水廠的大門,還是板著面孔冷冷地盯著他,而那把大鐵鎖,被風吹的亂動,敲的大鐵門呯啪作響,好像嘲笑他以的。
馬大慶感到身心疲憊,就在馬路牙子上面坐了下來。
他在悄悄的等待著母親歸來。
路燈亮了,昏黃的燈光灑了一地,馬大慶驚訝的發現,在路燈下有一隻蝙蝠在飛舞。
這令馬大慶特別驚訝,在大山里,蝙蝠,小鳥這些野物兒,數不勝數,司空見慣。
而在城市,偶爾出現了一隻野物兒,就使人感到了驚訝。
這裡缺少野物兒,即使飛進來一隻麻雀,也就成了鳳凰。
就像大山裡的野草,大山里到處都是。
而一旦進了城市,就被人用一個小花盆,把它們種在裡面,放在窗台上,辦公桌上,每天澆水,搬來搬去的,珍惜得像個大熊貓一樣,祖宗一樣飼候著。
馬大慶又感覺到了一陣悲哀,一種深到骨髓的悲哀。
有時候,人活的不如一隻小小的野物兒,甚至比不上一棵草。
馬路上的行人也漸漸地多了起來。寂靜了一天的城市,開始了最後的喧譁和熱情。
不遠的廣場上,有大媽大爺們開始跳起了交誼舞。
而歡樂,是別人的。
人到中年的馬大慶,上有老,下有小,仿佛只有無盡的壓力和悲哀伴隨著他。
「叮鈴鈴。」一陣自行車鈴聲傳來。
馬大慶抬頭一看,是母親回來了。
這還是他精明幹練,衣著合體的母親嗎?穿著一件又大又肥的勞動布褂子,滿臉的疲憊,放在自行車籃子裡的一雙布手套,還爛了幾個洞洞。
「啥時候回來的?」母親就笑。
「多時了。」馬大慶看著母親,一陣心酸,自責。
「你干甚去了?」
「上工地搬磚去了,一天十五塊呢。」劉居委說。
「啊!」
「欠了那麼多的錢,不還人家咋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