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不可思議了,一屋的人低低地議論著銀元的來歷,那聲音好像一群嗡嗡亂飛的蒼蠅,令人煩躁。
蘭花花心裡卻一陣感動,她知道,這是王婆一生的積蓄,一生的所有。
蘭花花想著,眼裡就有了淚,怕被人看到,她連忙扭過頭去。
這一扭頭,透過窗戶又看到了王婆,她正佝僂著腰,拄著細細的竹杆,像一隻年邁的鴨子,蹣跚著走出了籬笆院,又被淹沒在了人群里。
日頭爬上了樹梢的時候,遠方的客人們,陸陸續續地來了。
天冷,又趕了那麼遠的山路,他們說笑著,從嘴裡噴出了一股又一股粗大的白汽。
而每個人的臉上,卻泛著紅潤的光茫。
男人的舊氈帽上,鬍鬚上,掛著一根根直立的冰霜,而女人,盤起的烏黑長髮上,那上面的霜花鋪了一層,像頂著一塊白色的頭巾。
冰天雪地的,到處是跺腳取暖的聲音和咳嗽聲。
轎夫歪瓜也來了,他雖然是個寡漢條子,但也挎了個小竹筐,裡面裝著二斤紅糖,十個雞蛋,還有一些油條。
現在山裡修了公路,有了拉客的三輪蹦子,坐上去又快又方便,
上山願意坐滑杆的人越來越少,不是他們怕顛,而是價格太貴。
從山上坐三輪蹦子,十八里的山路,只要五毛錢,一車可以拉十幾個人,半個小時就到達了目的地。
而滑杆,需要四個人,換著班兒朝上抬,從早晨要走到半晌午,耽誤時間不說,最少也要二十元錢。
就這樣,閻四爺的「轎行」倒閉了,歪瓜也失去了工作,從此過起了彷徨淒涼的日子。
這日子就像天氣,而歪瓜,就像是一隻小小的螞蚱,拼命的在草棵棵裡面蹦噠。
偏僻的山村小鎮,掙錢的門路少之又少,歪瓜先是跟著一個小包工頭搬磚,只可惜幹了兩個月,那小包工頭拿著工錢跑了。
歪瓜一分錢也沒得到,只落了了三副磨爛的手套,還有一手的老繭。
歪瓜沒有辦法,又給棋牌室看大門,兼帶打掃衛生,端茶倒水,可又幹了一個多月,老闆又因為聚眾賭博被抓進了局子。
不過,這次歪瓜比上次強了一點,他得到了二十元工資。
又過了幾天,歪瓜又經人介紹,去了「想的美」浴池搓澡。
這次更倒霉,來的第二天,因為老闆找小三,老闆娘一怒之下,起訴離婚。
老闆也是人精,直接帶著小三跑路,留下悲疼欲絕的老闆娘。
只可惜,歪瓜一共搓了十個人的澡,連一分錢都沒有拿到。
更悲催的是,歪瓜在跟一個退休老頭兒搓澡時,由於用力過猛,把他的大腿皮搓爛了。
歪瓜挨了老頭兒一頓臭罵,一個洗澡的大爺看歪瓜可憐,就替他解圍,經過協商。讓歪瓜賠了三十元錢,才算了事。
就這樣,「想的美」浴池就在老闆娘的哭喊之中倒閉了。
也就是說,歪瓜打了三份工,辛苦了一場,一分錢沒落到,還倒賠了十元錢。
從那以後,三岔鎮上的人都說,
「乖乖,這歪瓜真不得了,三個月幹掉了三個老闆。」
有內行的人說,「不能是三個,應該是四個,轎頭閻四爺,那麼大的排場。
有兩架八人大轎,還有六副抬杆,還放著高利貸,就被歪瓜干倒閉了,別說這些小老闆了。」
馬上就有人附合,「鄙人善陰陽,常夜觀天相,又通曉《周易》,《八卦》,《推背圖》。
這歪瓜,我見過,看他長相,長臉尖下頜,而且太陽穴下面有顆胎記。
這臉叫苦瓜臉,屬於大煞之相,而且他的腰形似蝦米,這叫背鍋俠(蝦),屬於天降大禍之人。
還有,那走路姿勢,一般人先邁右腳,他卻邁左腳,這叫有違天意,他又喜歡走路身子亂晃,再平的路,也顯的坎坷不平,這叫有違地理。」
小鎮上本來工作就少得可憐,算命先生的話一傳開,更沒有人敢用歪瓜了。
可憐的歪瓜,日子過成了秋後的螞蚱,生活那叫一個慘,一天只吃兩頓飯,還不敢吃飽。
他有點積蓄,都借給馬大慶了。
而且馬大慶借閻四爺的那筆「巨款」,他還是擔保人。
眼看還錢的日子快要到了,閻四爺己經催問了幾次,
「歪瓜啊,你跟著我一場,咱明人不說暗話。
交情是交情,規矩是規矩。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