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當中,大醜的得票最多,周建國得了八票,而大醜,足足十一票。
大醜把周建國遠遠地拋在了後面。
大醜得意了,斜著眼掃了一下周建國,見他臉色發青,大醜嘴角一撇,發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嘲笑。
周建國也掃了一眼大醜,目光里有不服,也有無奈。
大醜又是一笑,舉起手裡的小茶杯,晃了又晃,直晃的杯里的茶葉在茶水中翩翩起舞,像一群小魚兒在追逐魚鉤上的魚餌。
大醜一笑。
雖然時近三月,但那山裡的陽光並不是很溫暖,它們從大槐樹樹葉的縫隙里努力地漏了下來。
有一束正好落在大醜的大肚子上,不過這陽光,倒好像是一束手電筒的光茫,不但沒有一絲兒熱氣,甚至還有些陰冷。
大醜歪了一下身子,那陽光就落在了大醜舉起的茶杯上,那茶水便變的一片金黃,發出了金子般的色彩,又反照在大醜那虛胖的臉上。
一瞬間,大醜又挺直了腰杆杆,大肚子一挺,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兒。
「蘭花花。」忽然間,小吳同志喊出了蘭花花的名字。
蘭花花愣了一下,她沒有想到,會有人選她。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對,就要選她,這才是真心實意,為大夥辦事的人。」
這人話還未落音,小吳同志又接著念了起來,
「蘭花花!」
「蘭花花!!」
「蘭花花!!!」
…………
這蘭花花的名字,就像一匹橫空出世的黑馬,從小吳的嘴裡不斷地蹦了出來。
小黑板上,五個橫槓摞在一起,就成了正字兒,蘭花花名字後面的橫槓越來越多,把大醜摔的遠遠的。
「娘希皮,你丫的,咋回事兒?」大醜狠狠地罵了一句,把茶杯急忙裝進了口袋裡,扭轉身,狠狠地掃了一眼身後的村民們。
有很多村民低下了頭,他們有的收了大醜的臘肉,有的收了大醜的老苞谷燒刀子,還有的甚至收了大醜的雞蛋。
收了人家的禮物,不給人家辦事兒,這讓他們自慚形愧,而那腰杆杆,就像霜打的青蒿草,再也挺不起來,反而深深地垂了下去。
有風吹來,微微的,帶著百花的香氣兒,還有老龍河上的水腥氣。
香也罷,腥也罷,反正,這是大山特有的氣味,只要在這山旮旯里生活,就要聞這種味兒,早已習慣了。
小吳同志依然念著選票上的名字,劉主任依然寫著,漸漸地,大醜後面的槓槓越來越少。
周建國超過了大醜,老三八超過了大醜,就連周鐵鍋,也超過了大醜。
只有瘌痢頭還沒有超過大醜,因為,瘌痢頭只有一票,這不知是哪個缺德鬼,純粹的捉弄人。
用三驢子的話說,「連我三驢子,都排不上號,他瘌痢頭,連個鳥毛也算不上,除非旮旯村里只剩他一個人,他才能上位。」
大醜的臉色越來越白,又由白轉成了青色,再由青色轉成了豬肝色。
「娘希皮,格老子的!」大醜狠狠地罵著,身子晃了一下,那屁股下的板凳就咯吱一聲,好像不堪重負似的。
愛因斯坦的相對論,曾經舉過這麼一個例子,讓你和一個美麗的姑娘在公園漫步,約會五分鐘。
然後讓你坐在燃燒的火爐上兩分鐘。
你就會感覺,火爐上的兩分鐘,要比約會的五分鐘還要漫長。
此刻的大醜,用坐在燃燒的火爐上來形容,一點兒也不誇張,他在旮旯村里昂首挺胸了這麼多年。
今天一旦被選下去,他的威望,他的名聲,還有他苦心經營的人際關係,肯定要受到影響,說不定還有財產的損失。
這是大醜最不願看到的,這成了他心中抹不開的結。
相反,周建國卻看的很開,能選上更好,選不上,那我就從哪兒來,還到哪兒去。
大不了回去,繼續開我的小賣店,種那幾畝老梯田,過那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悠閒生活。
其實啊,想開了,人,也就是這麼一回事兒,和路邊生長的草草,草棵棵里蹦噠的螞蚱,並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還有亂蹦亂跳的螞蚱,過了若干年以後,還是塵歸塵,土歸土,一切了無蹤跡。
「娘希匹,格老子的,怎麼會這樣!」大醜又罵了一聲,起身就朝外走。
老包咳嗽了一聲,望了大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