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川最近的狀態不錯,氣色也好了一點。如果她願意的話,你們可以嘗試給她慢慢換成固體食物,這樣補充的營養會充足一些。」早上柯主任帶著醫生們過來查房,顧詩涵給柯主任陳述完莫長川的情況,給站在一旁認真記錄的鐘潮生叮囑了一句。
鍾潮生拿著他的筆記本邊聽邊記,生怕漏掉了任何關鍵點——畢竟他要把醫生的話儘可能還原給鄭伯聽。
醫生隊伍里的郭梓洋向他偷偷遞了個眼神,鍾潮生心領神會,等醫生們查房完畢後,他跟莫長川打了聲招呼,便往醫生值班室去了。
剛開始一天的工作,醫生們都各有各的忙碌。郭梓洋看到門口的鐘潮生,點了點頭讓他進來,經過顧詩涵辦公桌時又從背後拍了拍她,然後三人便在另一邊的會診室里坐了下來。
「潮生,這次找你來,其實是顧醫生想了解一下莫長川最近的情況。」郭梓洋跟鍾潮生已經很熟絡,開口就直接進入主題了。
鍾潮生有點迷茫:「那個……請問顧醫生想要了解哪方面的情況?」郭梓洋說的範圍有點大,鍾潮生不知道該從哪一方面說起。
顧詩涵強忍著笑,解釋道:「是這樣的,我們算了一下,你照顧長川也有一個月的時間了,你們倆現在熟絡嗎?」
熟絡?這個詞鍾潮生感覺在莫長川身上壓根兒用不上。「我想我們離熟絡應該還有很長的路。」他有點表述不出來,但很明顯兩位醫生都能明白是什麼樣的情況了。
「那……她有跟除了鄭伯之外的人開口說過話嗎?」顧詩涵委婉地問道。
鍾潮生回想了一下,老實陳述道:「她家裡其他人應該見不著,目前只有鄭伯和我直接跟她接觸。鄭伯說她想說話的時候會跟他說上幾個字,我就更少了。不過前陣子我有給她填寫一個問卷,她倒是挺配合的。後來偶爾我問她事情的時候,她有說一兩個字回答我,但這種情況還是比較少的,大多數時間她都是點頭搖頭,要麼直接不給反應。」
顧詩涵跟郭梓洋對視了一眼,似乎有些失望。但她很快就調整好,微笑著說道:「這樣的話,看來她還是不願意和人交流呢……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多引導一下她,看看能不能讓她對你產生信任感。」
鍾潮生疑惑道:「這……不是我想推辭,而是你們二位專業的心理醫生為她醫治了五年都無法叩開她的心扉,為什麼會覺得我這麼個普通人有能力獲得她的信任……」其實這一個月以來,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莫長川能正常跟人溝通,這樣他就可以直接向她詢問妹妹去世當天的事。然而他自己也深知,與心理疾病作鬥爭是一場持久的戰役,無法急於求成,也不可預測最終能否成功。
「如果從醫學的角度去分析,我們的確應當比你更有技巧。但是莫長川與其他病人有些不一樣,她對人的戒心很重,即使你平常看她好像毫無知覺的樣子,可一旦我們要為她做心理治療,無論我們使用什麼樣的表達,想要達到共情的效果並不理想。」郭梓洋苦笑著說,「我想你應該對她這個病有一些了解——抑鬱症病人是難以感受快樂的。我打個比方,就是你對事物會有不同的感覺,無論是快樂、悲傷、憤怒、厭惡等,你都能感受得到。但是對於他們來說,最大的痛苦不是外界所以為的悲傷,而是對任何事物都無感。」
鍾潮生想起妹妹曾經罹患的雙相情感障礙,其中一種會出現的就是抑鬱情緒。當這種情緒發作之時,妹妹會變得特別的厭世,會帶有強烈的自罪感,就像郭梓洋說的那樣,正是因為她感覺不到任何的快樂了,所以她覺得留在這世上是沒有意義的。但是莫長川是那樣嗎?她從小養尊處優,比起自己和妹妹那種一貧如洗的生活要幸福得多,為什麼會得了如此嚴重的抑鬱症?
郭梓洋並沒有留意到鍾潮生的沉思,繼續說道:「從鄭伯的描述中,我們得知莫長川第一次吃過你做的陳皮紅豆沙湯圓之後,曾經不經意地流露過與平常不一樣的表情。即使是稍縱即逝,卻還是被鄭伯這位看著她長大的『家屬』看出來了。當時我們猜測,會不會是因為你做的食物比較合她的口味,才會讓她有不一樣的感覺,所以才會提出讓他們聘用你的建議。但到最近,她似乎越來越能接受你做的食物,而且鄭伯也有反饋過她近日來的改變。因此我們分析過後覺得,她的改變很有可能是源自於你做的食物。說得通俗一點,就是你烹製的食物能讓她聯想或者感受到『快樂』相關的記憶或者感覺,也能使她有短暫的時間降低心理上的防禦。如果反覆觸發或是喚醒這些記憶,讓它產生『慣性』,則有可能恢復她對於快樂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