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上顯示還剩五分鐘到七點,凌羽擺了一下手,對方追了兩步便停下了。
凌羽在餐廳的門檐下收了傘,雨勢漸小,紅棕色落葉被雨黏在台階上。
門檐下有其他躲雨的行人,她小心地避開,突然又想到方才停下的男生的臉,他露出的那種神情,滿是為難又滿是愁苦的神情。
凌羽往地鐵站方向偏頭,方才的人早就不見了,只是這個角度視線被遮擋有些看不清。
她右手拿著傘,有點懶得撐開,正要跨下台階再看一眼時,左手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量扯住。
她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這不輕不重的力道帶著轉了半圈,直接對上了後面人的眼睛。
是陳准,他一隻手把她給拉了回來,瞧著她,問:「你要幹什麼去?」
凌羽垂著眼睛看他扯住自己的那隻手,結果對方下一秒就鬆開了。
她第一次見陳准穿風衣。
是很合適的搭配,深重的顏色要把整個秋季給裹了進去,所以她也沒回答問題,只是打量他一眼,又打量他一眼。
陳准又問她:「不進去?」
她便說:「進啊。」
因為下雨,客人便比往日裡稀少,服務人員將他們領到了靠近裡面的雙人桌,距離唱台倒是近。
推車先緩慢地過來,放了壽喜鍋和刺身拼盤。冷蓋掀起的一瞬,白色寒氣瞬間也溢了出來,和旁邊蒸騰的鍋沿熱浪相撞,在略微昏暗的環境下緩緩滑動摩擦著。
唱台的歌手每隔半小時就會唱三首歌,這個點被剛坐下的陳准和凌羽撞上,所以兩人只是慢慢地進餐,直等到聲音逐漸靜了下來,凌羽才開口:「故事應該來自路加福音。」
陳准抬眼,反應了一會兒,意識到她在解釋之前在微信上說的話。
「上面講,耶穌在聖殿布道時,抬頭觀看耶路撒冷的眾人奉獻。奉獻的人里,其中有一個是財主,有一個是寡婦。」
服務人員拿著料理噴火槍,火焰在三文魚表面炙烤著。
凌羽的聲音不緊不慢地:「財主自然是奉獻的多,寡婦呢,她只往裡面投了兩個小錢。」
「耶穌稱讚了其中一個人,」凌羽看向陳准,「你猜猜,稱讚的是財主,還是寡婦?」
答案顯而易見,陳准還是反問她:「奉獻的評判標準是什麼?」
「每個人的評判標準不一樣,耶路撒冷的眾人和耶穌的評判標準也不一樣。」凌羽看著陳準的眼睛,「眾人看的是放進奉獻箱裡的金錢多少,耶穌看的是——」
她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如何表達更精確。
陳准接了她的話:「看心。」
貿然得到了某種期待之外的回應,凌羽先是一愣,隨後挑了下眉毛:「對,看的是心。」
陳准也難得神色柔和。
「如果本身擁有的金錢足夠多,給出一定數額不過就是眨眨眼的事情,當然比不過自身不余仍要給予的,」凌羽看了他一眼,「所以,我請你吃飯時選擇一些自身承受能力之外的餐廳,不是沒有必要的事情。」
陳准笑了:「很高明。」
「什麼?」凌羽問道,「故事嗎?」
陳准問了其他:「你提前訂的位置麼?」
「沒有。」
「那就好。」
十五分鐘之後陳准出去了一趟,回來之後,他看著凌羽說道:「你的兩個小錢,我心領了。」
凌羽剛上來沒有理解他的意思。
吃完飯,她去前台付款,服務人員告知她,帳單已經被結過了。
陳准在外面等她。
海城的街道都偏狹小,上下坡的弧度較大,路邊栽種了枝繁葉茂的梧桐。
此時的雨已經停了,剩下馬路上漆黑的瀝青還殘留著潮濕,在昏黃的路燈下,滿地的葉子也反射著朦朧的微光。
凌羽踩著「沙沙」的落葉聲走到他身邊,抬頭,輕輕呼了一口氣:「要走走嗎?」
陳准將手放進口袋裡,繞到了她的旁邊。凌羽則小跨了一步,跳上了路邊的台階,踩著高一段的路緣石走,她手裡的雨傘尖端戳著地面,發出一嗒一嗒的動靜。
「從這裡走回學校,大概需要四十分鐘。」陳准說道。
「嗯,」凌羽說,「我知道,你著急回去嗎?」
「倒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樹下偶爾滑下來幾滴延遲的雨點。凌羽站在路沿石上,勉強和陳准同高。
凌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