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
但郡主那红艳艳的嘴仍旧没有停下:“你是个歌妓,不清不白又满头怪发,怎可为人妻?如今鹤璧是天子脚下的红人,仕途一片坦荡,必须迎娶干干净净的女儿。像你这种,做妾都是荒唐!”
今天天气不错,郡主那满头的珠玉金步摇,在盛夏的阳光下晃荡,晃得她头疼。
姝凝一个腾飞,轻巧地跃上柏树,坐在树上晃悠着脚道:
“我也没想过要做妾啊!鹤璧说过的,等他回来,就娶我!娶妻的娶。”
“你!”郡主又被噎了一下,抬头看她,这下,该轮到她的眼睛被刺得疼了。
郡主恨道:“他即使从前爱你,未必现在仍爱你。如今他是圣上最宠的御前侍卫,怎么可能娶你这么一个无来无由的乡野女子?”
“我不信”。这句话姝凝说得很干脆。
她想这一定不是鹤璧的意思,除非他亲口对她说“我不要你了”,否则她是不会相信的。
郡主冷笑一声:“我告诉你,就算你等在这里也是徒劳。等他回来,你就会听他亲口跟你说,从没见过你。”郡主脸上泛着怪异的笑容,凑近:“你知不知道,一个男人假装认不得你,就说明,他根本不爱你。”
“不认得我?”姝凝啐道:“我和他十年未见,只一眼,他就将我认出。”
“呵!那你看看,这是什么?”郡主从袖间掏出一块黄色的绫罗。
只见树上人影一个翻身,郡主手中一空,姝凝就轻巧落在了郡主身边。
绫罗在指尖摊开:“什么啊?我不识你们这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姝凝失望道。
柔兰郡主道:“你仔细看看,这是皇家的婚书。说的是,柔兰鹤璧,琴瑟相合,愿结连理,比翼成双。”
姝凝揉了揉脑壳:“别给我说这些文绉绉的,你有翼吗,就和人家比翼双飞?”
郡主真是要被这个油盐不进的丫头给气死了,强压着怒气道:“妖物,你别不信,你看看婚书后的落款和指印,你看看是谁的?”
姝凝目光落到黄绫尾处,上头,精致的小楷写着:鹤璧。
这人间的字,她虽认得不多,但这两个字却是一定认得的。这是鹤璧亲手教他写下的,她仿照着他的笔迹,日日练习。等待的三个月里,她写了整整三千三百遍。
婚书的右下角,有两个小小的指印,相互重叠,纹路交缠。
手不住地怔了一下。
以姝凝的简单思维,她是绝不相信鹤璧会娶别人的。厅堂里的八宝珍珞流光溢彩,是贵气逼人的模样,她的眼睛被光刺着,有点儿疼。
郡主一个眼神,身旁的小厮得令,朝着膝弯处落了一棍,姝凝顿时跪地。
厚重的曳地长裙扫过地面,来人的身影遮住她头顶的光:“真是个美人胚子”,郡主俯下身,那被丹蔻染得猩红的指甲划过她的脸颊:“可惜,这么好的一张皮相里,焉不过贱命一条!”
郡主描了烟青脂粉的凤眼上有轻蔑的笑:“识趣的话,赶紧走吧,勉强留在这里,你还要不要一点尊严。”
“记得,遮住你那头发,离开蓝府,世人看到这样一副模样,你只会像过街老鼠一样一般,令人厌恶!”
姝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走出来的,六月的天里,惊空一个闷雷,街上的行人四处逃窜。一个男人冲撞过来,想要道歉,转过头却将出口的话堵了回去,皱着眉头逃开了。
姝凝扯了扯裹在头上的麻布,脸上也用毒窦花点了,遮住丹朱,造出疮痍的样子。
她走在城中空旷的街上,想着郡主的那些话。她是不相信的,可是,鹤璧呢?他怎么没有回来?他怎么会在婚书上签字画押?还有她自己,她虽不像四大家族那样完完全全、人身人体,但也是物型灵中上品。如今只是和人有些不同罢了,为何,人们就要将她当做异类。
大雨冲刷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身上,她也不晓得要躲一下。一辆马车冲撞过来,她仍旧不知要躲。马蹄风疾,她被狠狠地撞倒在地上。
马惊长嘶,御马的侍卫急勒辔衔,勉力止杀住了这受惊的马匹。
滂沱嘈杂的大雨里,姝凝闻得车里传来一句冷清的男音:“怎么了?”
这声音怕是自己的幻觉。
御马的侍卫答:“爷,有人被我们的马撞倒了。”
这时,马车的帘幕拉起,从车上下来一个谦谦公子,一袭干净无尘的锦锻雪衫,一柄洁白无瑕的竹骨伞,雨水如一方细密的珠帘,遮住了他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