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方队长在场,这位老区妇救会主任也许会心疼,至少她会向场部提意见。但是下午她没来,身为中队长,留下处理项四姐、九斤黄、柴鸡这段公案。随队下地的是三王和小郎。太阳一点也没有优待她俩,火辣辣的晒得她们头晕眼花。三王还添了一桩烦恼:“自动收割机”项四姐进了禁闭室,女队的效率明显减慢了,自己在场部会议上拍胸脯保证今天割完的麦地还有多一半。锋利的镰刀在烧鸡手里根本发挥不了威力,烧鸡从来没割过麦,又是个左撇子,上午这把快刀几乎削去她半个大拇指。现在尽管麦子脆得一碰就掉,她还是战战兢兢一刀只割三根麦子。白勒克比烧鸡更稀松,她的眼睛已看不见麦子,面前是模模糊糊一团团黄色飘浮在白炽的阳光中。中午喝的汤水早变成汗蒸发了,肚里发空,脑袋倒好像长大一倍,一低头就觉得肠胃全要从嘴里倒出来。走两步她便直直腰,像个稻草人戳着,闪光的绿衣在金黄的麦浪中格外显眼。三王队长气坏了:干什么?来视察吗?三脚两步赶到白勒克面前,手指头戳着那张晒得通红的脸:“你这是什么改造态度?想抗拒劳动加年头吗?”
白勒克揉揉眼皮,好一会儿才认出那个黄黄的东西是三王队长头上的大草帽。“加年头”像把铁锤砸醒了她,她艰难地弯下腰举起手里的镰刀。三王认为她在装模作样,娇里娇气的哪儿像干活的样子,正要继续呲儿她,一边有人扯袖子:“派谁去挑开水?该休息了!”说话的是小郎。
“软磨硬泡,还想喝水?免了!”三王队长正在气头上,一口回绝。
鸡窝 十一(4)
太阳都要休息了,它虽然不减火舌之威,把大地上的水变成气,但无数蒸气袅袅娆娆飞到空中团结成云,小云朵拉起手集合,变幻成各种形状的山峦、城堡、动物。乌云越压越低,小风嗖嗖地吹起来,真凉快。三王队长大声喊:“加油干呀!趁凉快完成任务提前收工!”
小郎又去扯她的袖子:“差不离的该收了,回头大雨下来就乱了!瞧,马号全都出来抢运麦捆了!”她说得对,十几辆大车“驾——驾——哦——哦”地忙着,连饲养种马的“吕布”也赶着一辆双套车来了。他负责女队的麦地,大老远就挥着鞭子嚷嚷,要三王队长派几个人装车。一见派的是二组,脸子便沉了下来,脑袋四面八方乱转。
天空越来越暗,远处响起隆隆的雷鸣,仿佛有人在滚空木桶。三王队长不理小郎,指着前面一块麦地,大喊:“都过来,抢完这块地收工!”
一百多把镰刀聚集到一起,挤挤擦擦,你挨我,我碰她,好几个腿肚子被当成麦子割了,引起阵阵惊呼吵骂。突然一道闪光划破云层,“木桶”在人们的头顶上爆炸,轰隆喀嚓一声巨响,呼呼刮过一阵大风,尘土麦杆麦穗一起飞舞,空中猛砸下无数冰冷的“石头蛋子”,人们抱着脑袋乱窜。
“下雹子啦——”
三王队长抓住几乎在狂风中飞去的大草帽,嘶声喊道:“排队——排队——”
谁还顾得上排队,鸡蛋、拳头大的雹子如一颗颗子弹噼里啪啦射向大地,大桧树的树杈被砸折了;马儿挨了砸,疼得咴咴乱叫,拉着半空的大车往马厩飞跑;女囚像一群掐了头的苍蝇四散乱撞,几个聪明的发现要是顶着雹子跑五里地,准被砸死,急中生智抱起一捆麦子顶在头上。其他人看样学样,纷纷抢夺麦捆。混乱中“吕布”驾车掠过麦地,正好遇见趴在泥水里的烧鸡,俯身一把拽上车,又扔上几个麦捆,转身往场院驶去。
雹子变成大雨,白花花的雨帘不时被蛇一般的闪电划开,在喀嚓嚓的劈雷中,三王队长的哨子微弱得听不见了。
鸡窝 十二(1)
女劳教队院门大开,方队长顶雨站在门口,像个羊倌清点进圈的羊儿:“……十五、十六、十七、十八……”
远处飘来三王队长和小郎叫魂似的呼喊:“回来!快回来!”
方队长真有心大哭一场,三王怎么那样糊涂?天色一变干吗不马上收工?逃走一个囚是什么问题?在这个节骨眼,她顾不得埋怨三王队长,只能急急通知场部:派一个班的武警去搜索!
雨由倾缸变为倾盆变为喷壶,天空也由乌黑变成灰白,沟渠洼地被这场暴雨灌得满满当当。浑身泥水的女囚狼狈地逃回号子,这个插着铁栅栏、爬满虮虱跳蚤的号子,现在是她们最迫切要求回来的“家”。虽然缺少自由,但至少有个屋顶,可以避风雨躲雹子。她们有的脑袋上砸出好几个大包;有的鼻子砸破抹了一脸血;有的跌了腿崴了脚,一瘸一拐地挪着。其中两个被武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