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自己的头脑迟钝了许多,费了好长时间,才断断续续把那件事的前后经过复述下来。
这么说,你把五万元现金拿回了家?
是的。但是,第二天就交到了剧团,这是有账可查的。
在场的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爱人在古城剧团任什么职?
名誉团长。
好。还有一个问题,你难道不认为,十九局之所以愿意支付这笔你所说的赞助,和你的职务地位有什么关系吗?
我当然不这样认为,这和我毫无关系,我从来就不认识这个人。
但是,我们要提醒你,十九工程局不是古城区纺织厂改造项目的承包商之一吗?
这一点我的确不知道。
不可能,你怎么能不知道?
韩东新有点恼火,正要再复述改造项目发包的全过程,其中一个人又摆摆手说:
这个问题以后再说。不过,我们还要提醒你,这次事故,就发生在十九工程局的一个工程队。
在此后的反复思考中,韩东新愈来愈确信,这实在是一个陷阱一个圈套,自己不知不觉竟让他们给套进去了。然而,究竟是谁在幕后指挥这一切呢?是齐秦还是全世昌,或者是那个冯慧生?对啦,冯慧生不是单龙泉的死党吗?但是,说来说去只怨自己,自己当时怎么竟一点儿也没有警觉,鬼迷心窍接受这一笔赞助呢?如果不发生那场坍塌事故,也许就一切都过去了。但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血腥事故偏偏发生了,就像魏刚说的,能不找一个人扛着吗?而且如果从根本上讲,自己也的确是有责任的,面对那六个无辜的死者,自己的确应该承受应有的惩罚。但是,除了我,谁还应当承受更大的惩罚?而且,愈这样想,韩东新又愈是有一种感觉,似乎这一切都不可避免,即使不发生那起血腥事故,自己也定会遭受某种别的惩罚,想躲也躲不过,这就像姐夫魏刚说的,咱们现在已经处在一种非常危险的境地,腹背受敌……一想到这里,韩东新反而变得十分坦然,心里的罪孽和悲愤感也一下子全消失了。
也许从离开孚美公司,步入官场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扮演着人生的悲剧?
也许这一悲剧命运,从老爸和姐夫魏刚那个时候就注定了?
韩东新反复地这样想,想累了,就死死盯着梵高的那一幅《星夜》,似乎想从那一大片一大片疯狂的色彩中找出什么永恒的答案来。
没想过。你呢?
我……
算了,咱们彼此彼此。
对,彼此彼此。
两个人又笑了一下,冷淡地握一下手,便头也不回地各奔东西。
远远地,韩东新看到,魏刚领着姐姐韩东萍、侄女冉冉都静静地站在一辆小车边。阎丽雯也来了,好像一下子瘦了许多,两只眼显得格外大,怪吓人的,看到他,阎丽雯飞快地跑了过来,一拉住他的手,便哇地哭了一声,又强咽着,泪水模糊了她那一张清秀的脸。这时他又看到,远远地还站着一个人,高大魁梧,骨骼分明,很像是赵广陵……但他什么也不想说,一言不发地和大家握手拥抱,一言不发地钻进车里,瘫软地靠在了车座上。
天凉了,一年一度秋风劲,大街上已飘起了黄叶,一片一片的。
这时,魏刚忽然指指后面说:看到了吗?来接冯慧生的,除了文化局的焦和,还有齐秦呢。冯慧生被撤职了,焦和自己辞了职,单龙泉这几员大将,上得快也下得快,下一步就看齐秦了。
韩东新茫然地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
对于政治的认识,魏刚一向自以为是深刻的;对于古城这片土地的了解,魏刚也自以为是清醒的。但是,直到韩东新真的被人带走了,他才更加真切地感到,自己这种认识和了解还是多么地肤浅。
家里一下子就像塌了天。大家都不约而同围坐在老岳父已经灰暗的客厅里,一个个垂头丧气,谁也不想多说一句话,似乎满屋子弥漫着可燃气体,一点声响一下碰撞就会引发可怕的爆炸……只有韩东新那个才三岁大的孩子,看着这个又看看那个,刚要说话,阎丽雯啪的就是一巴掌。孩子委屈地大哭起来,撒腿就往楼上跑。老太太的病又犯了,正哼哼叽叽在楼上躺着呢,阎丽雯吓得又把孩子追下来。这孩子更委屈了,干脆躺在地上打开了滚……韩爱国唉了一声,一把搂住孙子,竟滴下两滴老泪来。
韩东萍倒像是女中豪杰,瞪老父亲一眼说:大家也别哭丧着个脸,还是快想想办法吧。爸,你当了一辈子的官,故旧门客那么多,平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