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他天生小心谨慎,又也许他只是生性多疑,以为三公子这一掌带有极大的恶意。总之,刹那间他已经变换了七种姿势,脸上汗如雨下,呼吸急促,他甚至使出了十余招向三公子进攻的招式,有的是掌法,有的是指法,每一招都凌厉迅疾,直夺要害,然而,三公子的手掌依然不急不慢地落在他的肩膀,就如雪花落满大地那般稳妥自然。那掌中并未灌注任何真力,只是很普通的一拍,如果金先生的肩膀上有点灰尘的话,那些灰尘也不会因为这轻轻的一拍而被激扬起来。尽管如此,金先生依然面如死灰,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生气,与方才顾盼自雄、不可一世的模样判若两人。这一掌,未夺去他的性命,却夺去了他的尊严和信心。
三公子惋惜地看着他,道:“明知道躲不过还要躲,真是愚不可及。”随即高歌道,“金无足赤兮故国难觅,人无完人兮分崩离析。”歌声未毕,人已飘然远去。
金先生听到歌声,面色为之一变。
【4】
时间:子时初,三刻(按今日计时,当为深夜十一点四十五分)。
地点:西湖白堤。
京城西北角的定安门悄然打开,数十条大汉鱼贯而出,其时夜色深邃,四野寂寥。城外青山如墨,灯似残星。当先一人骑一匹灰色大马,五短身材,圆脸上罩一层寒霜,正是庆王赵恺,却作一身江湖豪客的劲装装束。与他并驾而行的是千面道人。身后,跟随数十壮丁,个个精壮高大,满面肃然,推着十多辆板车,车上满载干草和油桶,手里举着火把,却并不点燃。一群人借着依稀天光,向白堤行去,向无名山庄行去。
千面道人道:“王爷,现在回头为时未晚。”
庆王道:“我意已决,不把无名山庄烧成一片废墟,怎消我心头之恨。”
千面道人道:“王爷,贫道白日里尝与曹三公子打过照面,其武功之高,远远超乎贫道意料,贫道在他面前,并无十足的信心拔剑。一旦今日要不了他的性命,让他逃脱。日后找王爷寻仇起来,可是难以防备得很。况且,要烧无名山庄,必先烧孤山,孤山一烧,势必震憾京城,人心大乱。皇上追究下来王爷也不好交代。”
庆王道:“你给我住嘴,一路上喋喋不休,尽败坏我的兴致。”
千面道人道:“贫道既蒙王爷礼聘为师,职责所在,岂能知而不言,任由王爷涉身险境。”
庆王一摆手,恼怒地道:“我乃是当今王子,不日便将入主东宫,迟早登基称帝,生杀予取,为所欲为。这世上有何事难得了我?这世上有何事我不敢为之?我既聘你为师,便是要你替我出计献策、排忧解难。你倒好,只知道劝我忍气吞声。再勿多言。如再多言,休怪我翻脸无情。”
千面道人遭此一通训斥,不敢再劝,跟从的壮丁们更是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一群人黑压压、悄无声息地行走在白堤之上,两侧的湖水静谧无声,安静得可怕。风拂过白堤上的垂柳,提醒着:有人来了,打起精神。无名山庄就在眼前不远,望上去不见半点灯火,想必正在沉睡之中,浑不知灾祸即将来临。
庆王一挥手,示意部众加快步伐。他仿佛看见,孤山沉入一片火海当中,冲天火光,照亮四面的湖水青山,火海中,楼台坍塌,人在烟雾中扭曲死去,复仇的快感让他双眼滚烫、满脸通红。他感觉到自己不再是一个王子,而是传奇小说中快意恩仇、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勇士游侠。
此时,原本漆黑一片的前方道路上,一道火光燃起,火光下,一张苍老布满皱纹的脸。
庆王勒住坐骑,怒问道:“你是何人?”
“老夫姓孟,乃是无名山庄的管家。闻知王爷忽起雅兴,深夜兴驾造访敝庄,我家公子特遣老夫在此等候,为王爷接驾。”
庆王大惊,他欲火烧无名山庄,乃是临时起意,事先除了告诉过千面道人,应该再无第三人知道。孟叔既然敢一人挡道,则无名山庄必早有戒备。
庆王面色一沉,回头朝千面道人怒视,道:“是不是你走漏消息?”
千面道人急忙辩解道:“还请王爷明鉴,贫道今日朝夕陪在王爷身边,未曾有片刻稍离。”
孟叔隔岸观火,徐徐说道:“不关这位道长的事,是我家公子叫老夫来的。他告诉老夫说,他有预感,王爷今天深夜要来造访本庄,特叫老夫前来迎接。”
庆王冷笑一声,道:“本王夜深难寐,特趁兴游湖。与无名山庄何干?你还是及早退下,不要扰了本王赏玩西湖夜色的兴致。”
孟叔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