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胖煙囪」高聳入雲, 遠遠地望去, 吐出的一團團白煙與雲朵融為一體,雞鳴而起,烏落而終, 終日吞雲吐霧。
正門處是刷了銀粉漆的鐵柵欄,十米的寬度,專供大型貨車進出, 後門處則安了扇正常大小的鐵門,鋁合金質地, 供工人們上下班通過。
廢鐵堆積處, 堆放著破油桶、鏽鐵鍬、機械殘件等廢棄的原材料,皆是低價從各處收購而來的。
一台挖機利用鏟斗將其壓扁實,再送進一個大廢料桶中, 裝滿後將由十幾個工人抬起廢料桶, 倒進煉鋼房的大熔爐里高溫融化。
機器與廢鐵碰撞的轟鳴聲,振聾發聵。
挖機後上方的駕駛室內, 一名青蔥少女正握著操縱杆, 全神貫注地控制著機器。
她一頭棕色捲髮被捲成一團,用深酒紅色的髮夾固定,一綹捲曲的鬢髮飄蕩至眼前,她穿著一身牛仔背帶裙, 腳踩黑色軟底布鞋, 臉上沾了好幾抹黑灰, 衣服的前胸處更是浸了大片的黃棕色機油。
十月上旬的氣溫清涼,但少女額間已然沁出細密的汗水。
驀地,一陣響亮的車鈴聲破空而出,一微胖的高個男孩騎著輛老式二八停在鏟斗前。
這人正是等比例長大的石頭,他穿著搭配了牛仔褲的短夾克,腰間斜挎著軍綠色帆布包,十年前的款式,時髦又土氣,偏稚氣的圓臉上寫滿了土頭土腦。
石頭仰著頭朝駕駛室高聲喊道:「英子,跟不跟我出國去?」
駕駛室內坐著的,正是剛滿十六的寶珠。
寶珠急忙一拽操縱杆,鏟斗猛得打了個彎,鏟飛了一側的破油桶,這才沒把眼前人的腦袋削掉。
這一轉頭,汗珠匯至一處,略彎曲地沒入了寶珠的右眼中,她滿不在乎地隨手抹去,隨後微微蹙了蹙眉頭,打開駕駛室的門打算申斥一番對方。
石頭揮著手又喊了遍:「英子,我帶你出國讀書去怎麼樣?」
恰巧寶珠才推開門,沒聽清他說的話,忽覺對方虎頭虎腦的,甚是滑稽,於是兩眼彎彎,忍不住笑出了聲。
嫣然一笑猶如染指紅塵的桃花,花容幾許,春意漸濃。
機器轟隆隆的,耳膜都快震破了,哪能聽得清呀?真是個鐵憨憨。
寶珠鑽回了駕駛室,將鑰匙向左擰到底,關閉了發動機。
結果石頭以為自己的一腔赤誠遭了嘲笑,驀地心煩意亂,臉紅耳熱地破罐子破摔道:「英子,你娘喊你嫁我嘞——」
同一時間,發動機陡然停止,石頭的山呼一字不落地砸進了寶珠的耳朵里。
剛巧寶珠轉了身,扒著外開的門正打算往下跳,這話從左耳膜穿過右耳膜,再在腦子裡轉了個九曲十八彎,攪得漿糊似的腦袋嗡嗡直響。
她腳一滑,竟是當場踩空掉了下去!
石頭連忙棄了自行車,像只靈活的胖熊狸,健步如飛地衝上前,仰著腦袋舉著雙手接住了寶珠。
兩人像煎餅果子一樣,啪嘰一聲被攤在了地上,石頭成了下層的肉墊,寶珠一隻膝蓋跪在他的肚腩上,右手胳膊肘摁在了地上,為保持平衡,左手胡亂揮舞著,食指和中指當場塞進了他的鼻孔中。
三個小時後——
兩人坐在寶珠家門口的雙人鞦韆上,各自帶了傷。
寶珠右手吊上了厚厚的石膏,石頭的兩鼻孔則塞上了捲成小條的的草紙。
兩人相顧無言,似乎都未曾想事情走向會成了這樣。
終是寶珠忍受不住這種奇怪的氛圍,打破了平靜,問道:「你看上我什麼了?我改。」
「……」石頭,「你長得好看。」
寶珠:「……」
這還真改不了。
寶珠譴責道:「你可真膚淺,你就沒看上我其他的優點?比如,勤快,能幹,懂事,嘴甜……」
石頭稍作思考後,認真地搖了搖頭,反問道:「你難道就不膚淺嗎?你就是喜歡水生那樣長得俊的。」
「好端端的,你提他幹嘛?」寶珠有點不高興了,瞪了他一眼後,轉而點了點頭,「也是。」
長得好看的人下飯,抱著碗乾飯生扒,都能幹下兩大碗。
石頭有些氣餒:「你有辦法喜歡我嗎?咱倆可以一起出國讀書掙大錢。」
寶珠:「要不你先去泡菜國整個容?」
原是,軋鋼廠賺了錢,三年前,石頭的哥哥草根申請成功了米國的簽證,在國外開了家小餐館,生意還算不錯,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