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一趟腿。不贵,当地的货币是2元,如果皇家马克是5个苏,如果是美元大约8美分。我的跑腿费是20%,那就是……”
贝尔斯一本正经地在掐指算账。
薇拉捂住自己的嘴巴,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这几位中国老人。她以为他们是坐在一排类似于公园公共座椅上休息聊天,但她分明又看到老人们好像是大便干燥的痛苦表情,皱着眉头在使劲,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更可怕的是,当薇拉的目光与他们的目光相遇的时候,老人们居然停止了使劲,松开眉头,咧开嘴唇,露出黄黑色牙齿,冲着薇拉极其友好地微笑。那意思好像是说:欢迎你到此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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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咒钢琴》十三(3)
“上帝!”薇拉大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脸。
亚当也发现了蹊跷,刹那间看出了门道,叫着:“贝尔斯先生,这怎么可能?!”
贝尔斯用手制止亚当的惊叫,不以为然地笑笑,说:“当然,当然。您肯定会觉得有点难为情。不过,如果习惯了,你会发现有许多的好处。比如,可以增进邻居们的相互了解,加深与邻居的感情,时间久了,您会喜欢这些老人们的这种生活方式。”
看见亚当似乎不相信的样子,为了示范做出样板,贝尔斯居然当着薇拉的面,毫不犹豫地就脱下了裤子,露着半圈苍白的屁股,坐到自己家的马桶上,大声地问中国老人:“张大爷,你好啊。今天市场的萝卜多少钱一斤啊?”
薇拉大叫一声“不”,拔腿就跑回自己的房间。亚当急忙跟着妻子上楼。
跑到楼上的房间里,薇拉扑到床上痛哭。亚当拍着薇拉耸动的后背,安慰道:“亲爱的,我一定想办法,一定!”
薇拉一急一哭,更加地感觉到自己要憋不住了,在床上翻滚着捂着肚子。
情急之下,亚当又跑到楼下的甬道门洞里,把贝尔斯从马桶上拽了起来,抱起马桶就跑。
贝尔斯提着裤子,大声地喊着:“嗨嗨,不要把粪便荡出来,明天早晨有人收粪便,一桶2分钱!”
亚当已经顾不得了,他像抱着一枚炸弹,紧张地盯着马桶里那争先恐后奋力要溅起浪花的粪水,上身不动,下身倒着快速的小步。可是,这样的姿势显然不适合搬马桶,倒像是歌剧《卡门》中的斗牛士的舞蹈动作。在上楼梯的时候,粪水终于在斗牛士高傲而又矜持的僵硬的动作中,溅了出来,溅到了亚当,这位著名的波兰人民钢琴家的脸上和脖子上。就在那一刻,亚当的泪水涌了出来。多少年以后,当我们的主人公亚当?乌里扬茨基在写回忆录的时候,曾经深情地写道,那一刻的屈辱,使他真正地成长起来,从心灵的最深处,将他的艺术家自以为是的虚伪和高傲彻底地摧毁。他从一个大男孩蜕变成一个大男人。变成了一个为生存为生计而肯干一切的平民,一个丈夫。
马桶终于被斗牛士搬到了楼上,“咚”地放到了地板上。亚当含着眼泪说:“亲爱的,我发誓,你只会用几天。就几天。我会再打零工,一定给你修个像样的卫生间。只有你一个人用。”
薇拉哭着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扑到亚当的怀里。亚当扶着薇拉,慢慢地将妻子安顿在马桶上。薇拉宽大的裙子,遮住了马桶,她挺直了腰板,坐到马桶的座位上,俨然像个典雅高贵的女王。一个在拉,一个在看,两个人都泪流满面。亚当含泪笑着说:“薇拉,您无论做什么,姿态总是那么优雅……”
薇拉在那一刻,终于在凄苦的面容上绽开了欢畅的笑容。从心理到生理上,她都感到无比的欢畅和轻松。事后,他们竭力回忆,好像就是在那一刻,他们重新找到了比初恋还要深沉贴近的感觉。应该是相依为命吧。
夜里。亚当和薇拉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望着黑黑的天花板。天花板是用薄薄的木板条钉的,又用旧报纸糊了起来。上面,不时传来老鼠跑过的声音,一会儿,“咯吱咯吱”是这头;一会儿,又“哗啦哗啦”是那头。不知道他们在嬉闹还是在开音乐会。隔壁房间的灯光也从薄薄的木板墙的缝隙中,偷射过来,在房间的地板和床铺上留下斑驳的影子。隔壁房间婴儿的哭声时高时低,中国妈妈的哄孩子的声音也时高时低。一会,婴儿不哭了,却传来男女做爱的声音,好像整个阁楼都在撞击的节奏中摇晃……
薇拉将头狠狠地蒙上,紧紧地靠近亚当。亚当抚摸着薇拉,轻声地说:“这是人类最原始的音乐,你就是堵上耳朵,它也往你的心里去,睡吧……”
第二天清晨,虹口居民区的街道笼罩着淡淡的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