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玛丽娜很虚弱,勉强能站住,开始收拾起房间来。她不时坐下休息一会儿。
“可以把书叠到橱里去吗?”她问。
“嗯,是啊!……您要知道……这些书我还没翻阅完。好吧,算了,现在反正都一样。”
“为什么反正都一样,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
“不,不……没什么……我指的是,您,我温柔的姑娘,怎么都行……您愿意叠到哪儿就请叠到哪儿。”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您这儿的画多么出色啊!您对绘画理解得真透彻。”
阳光洒满了房间,房中顿时改观了。
“当我把您的手稿搬过去的时候,我的手都在颤抖。要知道我学的就是您写的书,”玛丽娜含笑望着深受感动的教授说,“您愿意吗,我给您把茶温一温?”
“我将非常感谢,亲爱的玛丽娜·谢尔盖耶夫娜……同您一起喝茶,我认为是一种幸福。”
即使玛丽娜现在建议他吃他从未尝过的冰淇淋,他也会欣然应允的。
玛丽娜摇了摇头:“我给您煮茶,可我自己不喝,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您甚至都不会明白我的健康状况怎么样。辐射原来还会引起恶心……”
玛丽娜把电气水壶放上,又坐下来休息。
“嗯,就是……还记得吗,您是怎么答辩论文的?”克列诺夫说,“我要说,您那时是那样清醒、倔强……您确实把我给迷住了……嗯,是啊!……您原谅我,我极诚恳地请求,我戴着耳机。要知道我一直在听着、听着、听着……”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要是您知道,我是多么……”
“不值得感谢……真的……”
“不!我多么爱您啊”
“爱吗?嗯,是啊!……这多么奇怪……我爱……我从未听到过用俄语说这句话……我爱……难道可以爱我吗?作了那么多反对您的事?”
“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据说,心是不能解释的……”
“玛—申一卡①”克列诺夫轻轻地、一个一个字分开地说,就仿佛自己在谛听似的。
【① 玛申卡:玛丽娜的爱称。——译者】
“什么?”玛丽娜低声应道。
“不,我随便这么说说……我是个易怒的、爱嫉妒的老头。我羡慕您的父亲。我多么想有这么个女儿啊!或者孙女儿……因为您是可以作我的孙女儿的……我会这样地为您感到骄傲!……嗯,是啊!生活的安排是这样悲惨和不合理。大概,有孩子这是巨大的幸福?”
“巨大的幸福,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玛丽娜立刻活跃起来。
她站起来,走到无线电机跟前,将她那只纤细的、几乎透明的手放在天蓝色的箱子上。她感到金属冰凉,急忙把手缩了回来。
“巨大的幸福,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她继续说,泪眼模糊地望着远处。“有时我似乎觉得,我将很幸福……而有时……我是这样痛苦……洒尽了泪水……这些日子里,我比近十年来哭得还多。我可以坐在您床上吗?您的手多大……请告诉我,您难道不相信,您一定能听到信号吗?”
“我相信,玛申卡……我相信……我整个的生命现在都在这一信念之中了。在这之前,我认为,我要这个是为了人类……可还是为了自己……而现在……”老人闭上了眼睛,沉默不语了。
玛丽娜抚摸着他放在毯子上的手,温柔地望着老人那双颊塌陷、眼睛深凹、有一绺一绺白胡子的瘦削的脸庞……她抚摸着他的手,看到先从一只眼睛里,随即又从另一只眼睛里缓缓地流出两滴泪水。
“而现在是为了您而想要这个,全心全意为了您想要……并且感谢您用美好的感情唤醒了我心中的……您看,我流了泪,但我不感到害羞……上一次流的眼泪是属于莫德的。”
玛丽娜用她散发着幽香的手帕替老人擦去泪水。
“茶煮好了,伊凡·阿列克谢耶维奇。”她说,并微微一笑。
两个人忘了喝茶,互相对望着,各人想着自己的心事。
克列诺夫感觉到了极大的安慰。也许,这种感觉一生中通常只有一次……在临终之前。
“多伟大的国家、多幸福的时代、多好的人啊。”显然,他是在自言自语。
“人?”玛丽娜没听清,重问道。
“是的……您、他……还有你们大家,未来的人们……”
前室里传来了簌簌声。
“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