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1 年9 月13 日,我去天津采访冯骥才,一下火车,我就先奔估衣街,想看看它现在是什么样儿。出天津站,过海河往西,坐车没走多远就到了。估衣街西段还是拆了,现在是工地,街两边搭着脚手架,正在建低层砖楼。 一个摄影师给我描述这里拆前的样子: 这是院落,那是胡同。街道很窄,临街的建筑很漂亮。附近有瑞蚨祥庆记、谦祥益、山西会馆、青云客栈、天津总商会等老店和遗址。“现在,只留下个谦祥益,还是原先的三分之一。” 估衣街的东段没拆,还是老样子,站在街口向里一望,店铺林立,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街口立一座两层老房子,楼下是中式砖雕,楼上是西式铁花护栏,楼顶是彩色罩棚,这儿是“瑞蚨祥鸿记”。
冯骥才哭老街(6)
从里边出来个中年男人,说是在这里工作的。我问他这房子旧了,还好用吗?
“好用!”他回答得特干脆。“比新房子还好用,结实着那!你看看人家这墙缝,
都是和江米汤灌的。我跟你说吧,1976 年大地震,我那瓦都没被震掉。”怕我不信,他领我进后院,果然看见房顶上一排排青色老瓦。
“以前来这儿买东西的人多吗?”我问。
“这么跟你说吧,估衣街,就好比北京的大栅栏。一到腊月二十四五,这街都走不动,人多,为嘛?这儿地角好,东西全,又便宜。”
“你对这儿挺有感情的。”
“管你有感情没感情, 政府一声号令叫你拆就得拆。估衣街也好几百年历史, 西段不都拆了, 那边比这边还漂亮。” 他不抱希望地说,“ 这边最多也就两三年的事儿。” 出了瑞蚨祥,站在街心东张西望时,几个摊主凑过来,用天津话问我:“ 你们是做嘛的?是不是要拆了?嘛时候拆?”
“拆了再盖新的,不好吗?”我问他们。
“ 盖也盖现代气息的,老味儿能盖出来?早拆没了。这地界多好,开发商眼珠子瞪这老大。”他们比比划划。
“那边拆了,对你们这边有没影响?”我又问。
“没人来了。”一个女人高声道,“以前都奔估衣街来,现在都知道拆了,不来了。就剩下这段儿,完了,人气儿没了。”
在冯骥才他们搞的对原住居民的采访中,有一段记录,口述者就是在估衣街上经商的:“我对估衣街有感情,人送我外号‘业余导游’,爱跟人念叨这里的历史。
有时一拨拨旅游的,在街上溜,只要停我这儿,我就往前凑,聊呗,反正我知道得不少,人家听了也美。
“1989 年买卖最好,抢购风,人海了。那年给我印象最深的倒不是这事,是个老头。倍儿老了,都毛八十了。
“那是一个下午,老爷子西装革履,一看就是从东南亚那边来的阔主儿。一张嘴,好嘛,满嘴天津味,海外杂音一点儿都没。后边呼噜呼噜跟了一大群,十多号人吧。
“我站马路边就跟他们介绍,什么万泉堂、乐仁堂、五彩胡同,我逮嘛说嘛。
老爷子就接过话茬说这儿变样了,那儿还没变,他说自己是老侯家后的,曾在估衣街好几个店学买卖,后来才跑南边去的。我们越聊越热乎,老爷子说,闭着眼寻思,哪如这样亲眼回老家看看好哇。
“人家坐飞机来一趟,就专门为看估衣街,凭嘛?就凭这风土人情跟别地界不一样,要不哪会走了那么多年,唯独对这儿念念不忘,非回来一趟才安心。
“来看估衣街的、欣赏估衣街的人有的是,看的就是这儿的老味儿。瞧这门窗,全是老的,花梨木的,可惜油过了……”
我问过冯骥才,看着估衣街上的老建筑一点点拆了,心里不难受吗?
他说最让他伤心的,是把天津总商会遗址给拆了。“ 天津总商会,是座很漂亮的建筑,木结构的。它是中国当世仅存的原汁原味的‘五四’运动遗址,应该是国家级文物。天津是个商业城市,总商会又是一座商业遗址,改成天津商业博物馆,应该是很好的。”
总商会后来成了一家工厂的仓库,“五四”运动80 周年时,冯骥才在里边支了个案子,搞了场学术会议,纪念“五四” 运动。“ 我也想用这种方式,吸引人们重视这个地方。我也想了各种各样的方法保护它,请市里的头儿去看……
“后来说是把它挪一挪,我问你为什么要挪它?如果说一条道路非要穿过这儿,你可以迁移一下,可你一个商业买卖,在哪儿建不行?为什么非得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