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字的人毕竟还是少。
是要招揽本地人的。
不过,也不能是随便的胡乱招揽。
而是要招揽那些没有根基的。
原生的没有根基的识字者肯定是少的,那就只有制造出一批这样的人来了。
有了超出一般人的能力,自然不会甘于过一般人要过的苦日子,追逐更符合自己能力的优渥条件是正常的事情。
他这边处理事物,史官已经揉了自己的腰身。
年岁大了,跟着秦王政到处跑,舟车劳顿,总是有些不舒服的。
他看看身前的年轻人,叹一口气:“要不要去看一眼?”
“多谢前辈。”年轻人拿住了竹简与刀笔。
两人朝着秦王政告罪,便要出发前往公审的所在。
秦王政摆摆手:“去吧,去看一看也好。”
那年轻人,是韩国的太史。
史家有国别,却也有自己的相互联系。
这是国别都不能阻断的。
作为秦王政的近臣,史官包下一个人,是很简单的事情。
两人乘坐马车,很快来到公审的所在。
他们见到了鲜血的飙飞,也看到人头落地。
看了约莫一个时辰,年轻的太史情绪隐然失控。
想想也是,任是谁人见到自己的亲戚、熟人、朋友、老上级一个个被宣读罪状、砍掉脑袋,都不会无动于衷吧?
但太史一句指责的话也说不出来。
若是秦王政因为他的个人志趣、以及情绪宣泄而杀死这些人,那么太史将毫无顾忌地在竹简上写下“秦王政暴虐,专以喜好,杀人无度”的话语作为批判,传视天下。
但他不是。
甚至杀人不杀人,杀谁人、怎么样杀人,都不是秦王政在发话。
是秦法!
秦法好生严苛!
史官身体颤抖。
很久,刀子动到了末代韩王安的头上。
这位当了没几天王的韩王,因着纳妾的事情,逼死了两家低级士人。
但那都是陈年旧事了。
是十几年前的事情。
那妾室如今都为他诞下了一子一女。
结果这妇人丝毫不顾念韩王安多年的宠爱之情,也不顾念儿女失持的悲惨,竟向秦人举报此时,并且一头碰死在了杨端和面前。
这事情,韩王安原本只是吃惊愤怒。
但他很快被秦人逮捕,并且将要被杀死!
这是何等的荒谬!
他不能理解。
一斧。
被视为天上神圣的韩王,地位上与秦王政齐平的韩王。
被视为美德的化身,圣明的集中的韩王,脖颈里喷射出鲜红的血液。
与之前这片平台上的所有人并不差别。
没有天降异彩,没有鬼神同哀。
死了,就是死了!
死透了!
这次台下连喝彩声都没有了。
季白惴惴不安。
台下开始发出哭号。
起初很小声的。
可能是某一家受害者见到仇人伏法,心中痛苦又快慰。
但很快哭声蔓延开来。
随后所有人都开始哭泣。
这情景让季白彻底慌乱。
天空灰蒙蒙落了雨。
一滴一滴,凉丝丝的,雨线很快将地面的鲜血晕开,染红大地灿烂。
哭声从平台之下,蔓延到远处。
被集中了来的庶人在哭。
一些闻讯前来围观的低级士人在哭,甚至仅存的一些贵人派出来打探消息的探子也在哭。
举目四顾,张耳倾听。
满目满眼的哀伤与哭号。
快意或者迷惘,惶恐抑或是喜悦。
哭声震颤整个世界。
天上的雨似乎都被地上的哭号浸透了哀伤。
季白见到这情景,心中只有恐惧。
完蛋了!
这一次的差事,是他们极力向秦王政争取了来表忠心的。
但他似乎,搞砸了。
郑国也有些惴惴不安。
新郑这座城在哭了。
两名史官站在雨中,站在泪中,言神静默。
维持秩序的秦兵腰杆挺得笔直,站在雨中,一动不动,尽管淋着雨不好张大眼睛,